其他人沒有理會我。
已經(jīng)有人爬到了上層,陳安用力甩開我的手。
借著一旁裂水發(fā)出的微光,我清楚看到了他臉上的鄙夷,“我們要回去,從入口回去!”
我一驚,“從古至今沒有人完好無損從入口出去過,我們必須堅持走到最下面,找到出口!”
他的五官越來越猙獰,讓我感到可怕。
他微微咬牙:“你能知道這山究竟有多深嗎?如果這裂縫的長度根本不能代表內(nèi)部空間的大小呢?萬一根本沒有出口呢?!”
我說不出話,我倆的爭執(zhí)引得四周有了動靜。
陳安轉(zhuǎn)過去賡續(xù)向上爬,他為我領(lǐng)路時和藹親切的樣子在我面前重現(xiàn)。
我念頭一閃,還是沖上去拉住他,“陳安,你清醒一點!從入口回去不會有好下場的,你相信我!”
他一只手扒在洞口的邊沿,扭過身子來,“我憑什么相信你?!你一個遲來的外人......”
說著說著,他越來越激動,兩眼通紅,用另一只手扯過我的衣領(lǐng)。
“憑什么大家都相信你,卻不相信我?!老師憑什么把信給你?你有什么資格做救世主?你又不是我們科考隊的,為什么他寧愿相信你能活著出去,卻不相信那個人是我?!我會把這里的信息帶出去的!你們給我等著看!”
他怒氣上頭,狠狠一推我,卻似乎忘記了我們身處滑梯之上。
我雙手本就沒有依附的東西,整個人身體失衡,從滑梯邊緣重重摔下去。
我背部著地,一陣劇痛蔓延到整個身子,頭暈?zāi)垦!?p> 只是模模糊糊看到陳安盯著自己的手,全身抖如篩糠。
他和我都看到了,幾步外,一個半生人已經(jīng)來到,正僵硬地盯著我看。
“對不起。”陳安跌跌撞撞離開,撂下了最后一句話。
我渾身無力,恍覺這里就是我的終點,已經(jīng)認(rèn)了命。
我的衣服被面前的半生人揪起,似乎因為我放棄了掙扎,它沒有立刻下手,反而拖著我,向未知的地方走去。
絕望和恐懼充斥在我的大腦中,可半生人的力氣太大,下訣山將長久逗留的人變成怪物,也開發(fā)出超越人體極限的身體機能,我根本無法反抗。
我被拖在地上,背包硌在身下,令我頭部昏暈,惡心反胃。
正在我進退失據(jù)之時,它突然松開了手。我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到了一條死路的盡頭。
半生人正蹲在我面前,歪扭著脖子湊過來。
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我對這張臉有印象,正是我初到這兩層時,在滑梯內(nèi)給我驚嚇,能夠直立行走的那個半生人。
可我沒想到,它居然緩緩開口說話。
“我...見過...你...”
它斷斷續(xù)續(xù)說著,極為吃力。
半張臉上的黑灰色褶皺堆積在一起,拉扯著肌肉,看起來分外詭異。
我舌橋不下,頓了頓才道:“是在上一層的泉水口...”
它慢慢搖頭,“不......我見你...在相片上......”它伸出兩只手指來比劃,在空中畫出一個長方形。
我霎那反應(yīng)過來,激動道:“是雅婷,你見過她?”
“一個女人......”它說話越來越艱難。
“她人呢?”我追問道。
它將手整個倒立過來,指著下面,“走...走了......”
我剛想問它雅婷離開的出口在何處,它眼中頃刻露出兇戾之光,嘴巴呲咧開,我被它的轉(zhuǎn)變嚇得渾身一抖,卻無處可退。
下一刻,它的表情又收了回去,目光柔和下來,卻又變得很痛苦。
它抖了抖頭,干脆轉(zhuǎn)過身,向遠處爬去,臨走時用最后的一絲理智輕聲說道:“我...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你待在這里...別出去......”
它的四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扭曲變形,無法支撐自己站立,就這樣一步一步爬出了我的視野。
我在它離開后緩緩站起來,不敢再耽擱,擔(dān)心和其他半生人迎面相遇,也擔(dān)心它失去理智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返回。
我扶著龍鱗墻壁向前走,轉(zhuǎn)過彎,對面隱隱約約出現(xiàn)一道人影。
是誰呢?
我瞎想著,那道身影就離我越來越近。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中五味雜陳,和他來了個擁抱。
傅教授拍了拍我的后背,輕聲道:“我來接你,我們走?!?p> 我點頭,二人也不敢過多溝通,怕控制不住音量將周圍的怪物驚擾。
他靠著對路線的記憶,我們拐過七、八道彎,在我已經(jīng)徹底喪失方向感的時候,他驟然停下腳步。
在通道另一側(cè),有四個半生人在泉水口徘徊。
大概是被其他人吸引來到此處,它們蹲守在那,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傅文峰拉住我后退幾步,我們藏進陰影里,他摘下自己的手表,對準(zhǔn)對面的分岔路盡頭遠遠拋去。
手表敲擊墻壁,隨后彈回地面,“哐哐”發(fā)出聲響,怪物們循聲而來。
四只怪物爭搶著從通道爬出,只顧著聲音的源頭,沒有注意到我們這邊。
泉水口所在通道空了下來。
傅文峰放輕步子挪過去,右側(cè)墻壁有片龍鱗異常尖銳,不知何故突出一部分來。
傅文峰貼著墻壁走,胳膊瞬間被割開了一道血口,血腥味發(fā)散出去,眼前的半生人紛紛扭回了頭。
他連傷口都來不及捂住,我倆快速對視一眼,沖向走廊盡頭的泉水口,怪物瘋狂追攆上來。
我們先后跳了下去,在最后一刻脫離了危險。
我先滑落在龍鱗地面,眼前一片明亮,綠色占去大半視野,夾雜閃爍其間的裂水幽光,腳下又是植物的天堂。
這也意味著,我們終于到了安全區(qū)域。
我急忙站起來,給傅教授騰出位置。
小胖似乎一直等在入口,見我到來松了口氣,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沒事?!?p> 傅文峰也已經(jīng)滑到底,我遞上一只手,將他拉了起來。
“傅教授受傷了,需要包扎上藥,有干凈的布子嗎?”我一邊說著,掃了眼四周。
大家都就近靠坐在墻邊,經(jīng)歷一系列生死逃亡,似乎驚魂未定。
孫青儀和另外一個人起身,二人拉開旁邊的背包,翻了半天,孫青儀懊惱地將背包撂下,“真見鬼,藥品是劉春寧背著的。”
“那他人呢?”小胖問道。
“你們下來前碰到過,和陳安在一起。”孫青儀言簡意賅,我們卻都明白了。
她剛剛提到的,是自作主張選擇從入口出去的四個人之一。
孫青儀翻找著干凈的布子,怨我道:“你跑去追他們干嘛?是死是活是他們自己的事,犯不著把你也搭上?!?p> “青儀,別這么說,這些孩子畢竟是我們領(lǐng)進來的,我們得對他們負(fù)責(zé)?!备滴姆羼g道。
“可他們進山的時候就要做好獻身科學(xué)、獻身國家的準(zhǔn)備,危機時刻一個個只顧著自己,還有組織紀(jì)律嗎?將團隊利益和其他成員的生命安危置于何地?”孫青儀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xù)和他爭辯。
她不滿地瞥了傅文峰一眼,眼睛卻頓時瞪大,注視著傅文峰腳下。
反應(yīng)快的人都已看到,從滑梯內(nèi)伸出了一雙蒼白畸形的手,張開五指,攫握住了傅教授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