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
每年深秋,菊花開得正旺時,京都城會舉辦一場盛大的金菊節(jié),上至皇室,下至平民百姓,都很重視。
白日里賞花,吟詩,夜晚又有游街燈會,好不盛大。有心意相投的才子佳人晚間便約著一同逛燈市,放花燈。
官家夫人也會借此機會為兒女物色合適的人選,各家的姑娘秀靨比花嬌,各家的少年郎意氣風發(fā),颯爽瀟灑。
今年的賞菊宴在公主府舉行,七公主鐘離寧深受盛帝寵愛,府中財寶不盡,榮寵延綿。
一早,老夫人就將顧家各房叫過來訓話。
“再過幾日就是賞菊宴,呂氏你也要幫著淮兒柔兒相看相看人家,若有合適的,也多注意些。”
“這是自然的,即便母親您不提,妾身也會盡力操持這些。”呂懷薇笑著上前。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咱們顧家女兒個個都是不差的,出門在外都要多多注意?!?p> “我瞧著前些日子裁的衣服也快好了,這兩日就該送過來了。”
“到時給各位小姐送過去就是,”老夫人隨意地擺擺手,又道:“都散了吧,我這把老骨頭不行啦,乏得很?!闭f罷便起身去了佛堂那邊,眾人也都紛紛離開。
顧淮葉落在后面,慢慢往外走著。
“大小姐,您暫且等上一等,老夫人有話同您說。”
佛堂前的檀香裊裊上升,貢桌上端放著香爐,老夫人闔著雙目在蒲團上徐徐撥動著佛珠,心靜如水。
“祖母?!?p> “淮兒,你過來。”
顧淮葉輕輕跪在左側蒲團,等著老夫人開口。
“昨日聽說你身子不適,所以告假回來,現在感覺怎么樣?”
“回祖母,今日好多了。父親知道后請了大夫過來,還送來許多補品?!?p> “你是顧家的女兒,若是在外有什么難處自是可以同祖母說?!?p> 老夫人意有所指,依舊耷拉著眼皮,瞧著和平時有些不同,似乎更有威嚴些。
“我知曉的,但自己可以解決的也要自己學著去解決,不是嗎?淮兒總不可能一輩子活在顧府的羽翼之下,”顧淮葉微微偏過頭看向老夫人,語氣輕快:“祖母的好,淮兒都記在心里。前幾日祖母特意送來的一大盒子飾品,我猜著,祖母也是怕我為退婚一事傷心難過。”
老夫人嘆道:“從前你愛戀宣王,祖母不便說什么,現今你這個樣子祖母很歡喜。皇家人素是無情,以你的性子嫁過去也是斗不過那些女人的。都說宮里是非多,可咱們這后宅也是不平靜的?!?p> 顧老太爺生前有好幾位妾室,個個如花似玉,野心也大得很,老夫人不是沒吃過虧,她不若那些妾室會來事,雖然母親教過她治家技巧,可主母也不是那樣好當的。
“女子在這世道總是艱難些,不管你以后嫁到哪家去,祖母都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你母親沒有辦法教你如何治家,況且她性子跳脫,也不適合這樣的生活,更不擅長這樣勾心斗角的事情。”
“祖母是何意?”
顧淮葉面上浮起疑惑之色,不知道老夫人想說些什么,只能接著聽下去。
“祖母想著若是我不在了,呂氏定然不會教你教的用心,而你父親對婦人間的事情又了解得不深,況且他耳根子又軟得很。思來想去,也只有我這個老婦人能教你一些。淮兒可愿意?”
“祖母對我這般好,淮兒自是愿意,千分萬分的愿意?!?p> “好,年關之后,我打算回金陵蘇家,淮兒就同我一起罷?!?p> 金陵蘇家是老夫人本家,蘇家雖是商戶,可家中有出息的子女也不少,算得上是家大業(yè)大。作為商戶之女,養(yǎng)出顧徽這個太傅,也是個厲害角色。
老夫人本名蘇長華,像個男子的名字。
蘇長華生得潑辣美艷,又不拘小節(jié),對女人間的勾心斗角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她時常偷跑出去,也是巧合,遇到了顧懷書。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漫天花雨里,紅衣少女與白衣少年一見鐘情。
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正是蜜里調油之時。顧懷書口口聲聲承諾會給她一個清靜的后院,定不會如其他男子三妻四妾,于是蘇長華義無反顧地離開金陵,嫁給尚無官職的顧家老太爺。
顧家老太爺考取功名,深受先帝喜愛,官職一路晉升的很快,再加上顧懷書本就容貌俊朗,溫和有禮,京中自然不乏女子投懷送抱。
生下顧徽,顧懷書帶回來一名唱曲兒的伶人,與蘇長華的潑辣強勢不同,性子溫柔可人,善會討人歡心。
蘇長華氣得狠了,也不讓顧懷書進她房間。而這恰恰是那伶人期望的結果,顧懷書心情郁悶,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而伶人善解人意,溫柔大方,在府中的地位愈爬愈高。
蘇長華與顧懷書的關系變得更加緊張。
蘇長華母親來京都城照料孫兒,見往日嬌艷如花的女兒憔悴得很,也是心疼不已。
“男人總是靠不住的,慣來會哄人。即便是為了徽兒,你也不能這般倒下,白白教那外人得了便宜?!?p> “母親,我真是氣不過!”
“你也不必此般氣憤,既然他顧懷書不仁,你又何必用情至深?他想納妾,想寵愛別人,那你這主母就給他這個機會,幫他張羅著,讓那些女人自己斗去,永遠沒人能取代你的位置,莫要為著負心漢糟踐自己身子,沒有必要?!?p> “我明白了,母親?!?p> 蘇長華像是變了一個人,從那時起,她不再是蘇長華,而是顧家主母顧夫人。
顧懷書對主動服軟的妻子很是憐惜,連帶著對那伶人也不甚熱情。蘇長華卻主動請求給那伶人一個妾室的身份,后來又陸續(xù)為顧懷書納了幾位姨娘。
夫妻二人舉案齊眉。
蘇長華后又誕下二子,至于其他妾室,初入府便服了避子湯,以絕后患,被管教得極為妥帖。
伶人對蘇長華極為不敬,甚至想要毒害她,顧懷書大怒,將其杖斃,眾人也都知道顧老爺對發(fā)妻看重得緊,這位顧夫人絕不可小覷。
但只有顧夫人知曉自己有多想念曾經的蘇長華。
再再后來,顧夫人就成了如今的顧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