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被村長收留的小鬼?這不是有幾點假把式的嗎?那天在門口,怎么不見你出來?在他媽喝奶嗎?”白羽滿面皆是鮮血,他的手腳都已經(jīng)被折斷,嘴角除了因天寒與長久沒有處理而結成的血漬子,便只剩下白沫與霜雪凝結成的混合物。
他趴臥在地上,沒有意識與知覺地呻吟著。
他的嘴唇正不停地顫抖著,倒不是因為無助和恐懼,這僅僅是人對于疼痛的本能反應。
他的手腳被彎曲出了極其夸張的弧度,身體地每一寸肌膚都與浸滿鮮血的衣服粘合,若是想揭下衣服療傷,恐怕還得硬生生地扯下許些皮肉。
“喂,問你話呢,啞了?”
白羽他那本來雪白的頭發(fā),同樣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那頭即使女人也會羨慕的長發(fā)被粗暴地揪起,這番行為使得本來低著頭的白羽不得不與面前的某人面對面。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有著一臉絡腮胡的兇惡馬賊。
而這個領頭馬賊的身后,還有數(shù)十個同伙。
這群馬賊或騎在馬上,或站立一旁,或蹲坐在這破爛的房屋之中,看笑話似的看著白羽。
白羽艱難地咽下了堵在他咽喉部位的血水,不說話。
“行啊,嘴還挺最硬的,”
“媽的,還好今天老子在,不然還真他媽可能讓你滅個隊,”
“你也是,打之前,也不好好睜大狗眼看清楚,這他媽是支普通馬賊隊伍嗎?”
那有著絡腮胡子的領頭馬賊大笑一聲,隨后便將手中那白羽的頭,惡狠狠地砸進了地板之中!
白羽卻是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
領頭的絡腮胡馬賊將白羽再度拎起,他張開了那一口黃牙,發(fā)出了最后的通牒。
“我就不追究你到底是誰了,雜種一個,”這領頭的馬賊朝著白羽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我也不殺你,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些馬賊的承諾,可比那些商人更加可靠?!?p> “那個從你房間里出去的人,是朝著哪個方向走的?你只要告訴我們,就不用死了,”這領頭的馬賊看著已然失去了抵抗能力的白羽,明顯失了興致。
馬賊當然會信守承諾,但是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的白羽,他能不能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存活下去,可就不關馬賊的事了。
之前這領頭馬賊與弟兄們下山打秋風,想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試試能不能撈到最后一筆,可誰知一個不留神,又到了這片已經(jīng)沒了獵物的區(qū)域。
本著散散步的閑心,他們便進入了這個破敗的村莊,誰曾想還真有了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他們在大老遠便瞧見了奧斯卡的身影,看著那背影,本著馬賊的直覺,想來也是只肥羊,本來打算開個張,誰曾想?yún)s遭到了白羽的偷襲,讓他們一個不留神折了好幾個弟兄。
還好今日的領隊是個魂尊,加之長期刀口子舔血的亡命生活,這幫馬賊還是很快地制服了白羽,只是可惜,這小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窮鬼,那種馬賊殺了都嫌鈍了刀口子的窮鬼。
領隊的馬賊眼尖,似乎認出了這個少年的真實身份,便沒有立刻動手殺人,而是準備詢問一二。
大雪天里,的確是方向難辨,當時他們只是看見了奧斯卡的身影,并沒有看清他離去的方向。
白羽還是沒有動靜。
“喂?”馬賊可沒有這么好的耐性,他極其不耐煩地端起了自己地大刀,并重重地架在了白羽的脖子上,壓出了一個深深的血痕,“真的想死?。俊?p> 這領頭的馬賊算不得閱人無數(shù),但也說得上是看遍了人間百態(tài),他很明白,什么樣的人的嘴巴極易被撬開,什么樣的人的嘴巴跟處女似的緊實。
他也很清楚,為了自己的性命,這少年絕對屬于前者。
因為,在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對生命的渴求。
那是自小無愛者的唯一信念,那是實則懦弱者的幸福。
所以,這馬賊才會廢話連篇。
他當然清楚,很快,這白得離譜的少年便會開口,出賣那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反正,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做了。
白羽再一次吐出了夾雜著粘稠唾液的血水,由于被毆打,他的牙齒被打掉了一顆,因為還沒有習慣的緣故,他現(xiàn)在發(fā)出的聲音都有些漏風。
“他。。?!?p> 白羽緊咬著牙關,現(xiàn)在的他即使是說話也極其費力。
馬賊眼看不出所料,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慢慢說,不會死人的,我就是想從你那朋友的身上借點東西,不見紅?!?p> 白羽昂起了下巴,由于話音極其細微,他不得不靠著馬賊的耳旁才能使馬賊聽到他的聲音。
這領頭的馬賊自然配合著低下了頭。
白羽由于疼痛,嘴角正不停地打著顫,他幾次三番地想要穩(wěn)住自己的嘴型,使自己的話音盡量平穩(wěn),可惜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他索性不再考慮這些,任由自己的嘴巴不住地顫抖。
白羽終于還是艱難地說出了幾個斷斷續(xù)續(xù)地詞組。
這些詞組,倒也能構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只是可惜,這句子,讓這馬賊失望了。
“他。。。”
“在你爸的。。。”
“墳上。。。”
白羽,是笑著說完這句話的。
他生性懦弱,他知道。
他實則自卑,他知道。
他為了活命不惜一切,他也知道。
這些年,他也沒少干些缺德事,他同樣知道。
所以,他很慶幸,這輩子,總算還是干了件人事兒了。
那馬賊的臉色,瞬間冷下來了。
他也不廢話,只是淡淡地將架在白羽脖子上的大刀拿開。
然后,便對著白羽的腦袋,重重地捅了下去。
白羽當然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只是這生死關頭,他腦海里所想的,卻是收留他的村民,與那個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使用的羅盤。
【謝謝大家的不嫌棄與收留。。。】
【抱歉。。。到死都沒給你們報仇啊。。?!?p> 【黃泉路上,等我。。?!?p> 【馬上到。。?!?p> 【也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失約了,那羅盤,可能還不回去了。】
【對不起。。?!?p> 白羽,這個可能有故事,也可能沒有故事的少年,閉上了眼睛,準備迎來自己的宿命。
一秒過去了。
兩秒過去了。
三秒過去了。
四下,除了風雪之聲,再無他音。
閉著眼睛的白羽有些疑惑。
【我。。?!?p> 【我已經(jīng)死了嗎?】
他遲疑了片刻,隨后還是睜開了眼。
映入他眼簾的,是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他看見了,那個桃花眼少年,端坐在篝火旁,面無表情。
四周,盡是馬賊的尸體。
他徹底懵了。
這。。。
這都是什么情況???
奧斯卡不知何時復返,也不知以什么樣的手段,竟殺死了在場的所有人!
而這個有著極其好看的桃花眼的少年,在殺了人后,依舊面無表情,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四周的馬賊,都是慘死。
沒有一個尸體是完整的,最好的下場也是被肢解,那個領頭的馬賊最慘,他的整條舌頭被拉了出來,綁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應當是窒息而死的。
即便身經(jīng)百態(tài),可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幕,白羽依舊是沒有忍住,他開始干嘔起來。
而奧斯卡,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篝火旁,暖著手。
許久,虛弱的白羽才緩過勁兒來,他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動也不動。
“惡心完了?”
奧斯卡朝著手掌心哈了一口熱氣,站直了身子。
他的手里,拿著賒給了白羽的羅盤。
“我改主意了,”
“我想收你當我的開山大弟子,我們的交易作廢,”
說罷,奧斯卡打開了一個隨身的罐子,放出了些什么東西似的。
“你叫白羽對吧?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學生,我叫奧斯卡,你私底下怎么叫我都無所謂,但是,在臺面上,你得叫我劉老師,”
“明白了嗎?”
奧斯卡的語氣平淡,卻有著完全不容拒絕的意思。
白羽艱難地點了點頭,幅度幾乎小到可以忽略。
奧斯卡微微昂了昂下巴,算作回應。
他走到了破舊稻草屋的門口。
“藥在你旁邊,自己敷,”
白羽側(cè)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旁有一瓶小巧而精致的白玉瓶子。
他想要伸手拿藥,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他想要踢腿打翻藥瓶拿藥,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都會給身體帶來劇痛。
他甚至想要伸舌頭,用舌頭頂翻藥瓶。
怎么可能啊。。。
怎么可能做到啊。。。
他,真的快死了啊。。。
白羽,這個少年,再一次地流下了眼淚。
不為別的,正是為了這次來之不易的茍活而流淚。
而他發(fā)誓,這將是他這輩子的最后一次流淚。
翌日。
風雪天地之間,多了一個身影。
奧斯卡走在前面,白羽走在后面。
他偶爾會與白羽開兩句玩笑,偶爾也會講上幾句大道理。
偶爾,也會認真地對著白羽,說一些刺耳卻受用終生的話語。
就像當年,史萊克學院內(nèi),走在前面的曹白鹿與走在后面的奧斯卡一樣。
白羽只是默默聽著,那些話語,過了耳朵,也過了心。
雪花飛舞于白羽的手旁,恰似柳絮,勾來了數(shù)重愁緒。
雪花飛舞于二人的頭頂,染白了黑發(fā)衣肩,染白了少年心弦。
雪花飛舞于天地之間,孤獨的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期盼這個沒有驚喜的人間。
白羽伸出了手,雪花飄落于他的掌心,瞬間化作了雪水,融化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這片雪花,就跟他自己一樣脆弱。
只是,雪花連恐懼的資格都沒有,而他,尚且可以恐懼。
他能恐懼,他會恐懼,而這正是最讓他恐懼的地方。
奧斯卡見白羽的心事又攀上了他的心頭,撓了撓臉頰,隨即拍了拍白羽的肩膀,坦然說道。
“懦弱,是可以存在的,它其實并不與堅強沖突,”
“但你要藏好懦弱,”
“這人間大雪滂沱,萬物茍且而活,”
“沒人會為你背負更多,”
白羽聽罷,他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比他高了半個身子的奧斯卡。
是啊,少年,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老師啊。
奧斯卡看著抬頭看向自己的少年,只是微微點頭。
少年那無神的眼里,從此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