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瑤念身旁經過,略微遲疑,留下一抹淡淡的青草香便又接著朝前走去。下人跪倒在地充當馬扎,她仿佛沒看見似的松開喜婆的手,裙擺一掀便輕輕松松躍上了花轎。
司儀愣愣地眨眨眼,隨即喊道:“起轎——”
千觴閣后山。
君麟和長老們已等候多時。
新郎新娘就位,君麟朝司儀遞了個眼神,那人便扯著嗓子道:“祭祖——”
只見六位長老以劍神碑為中心站成一個正六邊形,君麟兩手執(zhí)香,對著那高約九尺的石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嘴唇微微動了一下,隨后把香插進香爐里,行三拜九叩之儀。
“結陣!”
話音一落,眾長老立即盤腿坐了下來,手上做著相同而復雜的動作,一齊催動陣法。
瑤念死死地盯著劍神碑,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全場一片肅然,眾人皆屏住呼吸。
“又是哪個傻小子要娶媳婦啊?”蒼老的聲音響起,一道虛影忽然從石碑里冒了出來,七八十歲的樣子,一襲略微發(fā)黃的白色道袍,五官端正,眼睛半瞇著,像是沒睡醒,下巴上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整個人沒有重量似的飄浮在半空中,呈慵懶的側躺姿勢,身下那把散發(fā)著紫光的巨劍便是他的床。
瑤念猝不及防與他對視了一眼,很快便心虛地埋下頭。
“晚輩千觴閣第十七任閣主,今日乃吾兒大喜之日,”君麟朝瑤念招招了手,接著恭敬道,“有勞前輩了。”
劍靈掃了兩位新人一眼,搖頭道:“都回去吧?!?p> 瑤念整顆心猛地一沉。
君麟面不改色道:“前輩何出此言?”
劍靈合上眼:“他們不配?!?p> 這時,一道黑影閃過,瑤念感覺自己被人拎了起來。
男子的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君麟和各位長老絲毫沒有察覺,直到瑤念身后的郝嫻柒叫了一聲“阿酒”,眾人才意識到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他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住,只露出一張戴著鍍金面具的臉,從拎起瑤念到逃出數(shù)十丈的距離,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如兔起鶻落,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此時背上扛著個人,他的速度依然不慢,踩著幾個侍衛(wèi)的肩頭,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酒兒!”
“少主!”
君麟看到男子的第一時間便追了上去。
嚴霖也沒有多想,緊跟在君麟后頭。
“不好了不好了!新郎被人擄走了!”新娘旁邊的喜婆高聲喊道。
女子默然,被寬大袖子蓋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喜婆的聲音戛然而止。
另一邊,六位長老仿佛石化了似的,紋絲不動——喚靈陣法一旦開啟便只能等劍靈回到劍神碑以后才能關閉,否則劍靈將失去靈力之源,神魂俱滅。
郝嫻柒雖然擔憂君離酒,卻也知道自己貿然前去只會幫倒忙,倘若對方有同伙,她這一去還可能正中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于是她走到劍神碑前行了一個大拜禮,仰頭看著劍靈道:“懇請前輩出手相救!”
以劍靈的修為,救個人比喝水還要容易,可他偏偏坐視不理,眼皮都沒抬一下:“她死不了,不用擔心。”
“前輩!”郝嫻柒皺眉,這個守護神也太不靠譜了……
劍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一副“你愛怎么說怎么說,反正我聽不到”的樣子。
“前輩真的要袖手旁觀么?”郝嫻柒神色復雜,語氣明顯不似方才那般恭敬。
劍靈悠然轉身,挑起白花花的長眉,不咸不淡地開口道:“本仙只負責考驗新人,其余的一概不管。話又說回來,這一點小事都要本仙出手,你們還有何用?主人的名聲都讓你們給糟蹋嘍!”
“您還真是躺著說話不腰疼!”郝嫻柒冷哼一聲,隨即開始趕人,“我看前輩應當是乏了,不如就此回去歇著吧?!?p> “不急不急,那石碑里頭冷得很,本仙還想多曬會太陽?!眲`頓了頓,又補充道,“你這小娃娃趁著年輕不好好習武,竟學得商人那般勢利,將來能有什么出息?”
郝嫻柒:“……”
她總算見識到了什么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正所謂求人不如求己,郝嫻柒嘆了口氣,眼不見心不煩地轉過身,取下腰間的虎紋玉佩,難得鄭重地對一個侍衛(wèi)吩咐道:“拿著這個去城主府,讓郝帥封鎖全城,動作要快!”
“明白!”那侍衛(wèi)接了玉佩便一溜煙跑了。
郝嫻柒又指著侍衛(wèi)頭頭說道:“你帶五十個人從密道走,去城外攔截!”
“是!”按理說這侍衛(wèi)頭頭只聽命于君麟,可眼下情況特殊,也別無他法。
“你們幾個,”郝嫻柒對剩下的侍衛(wèi)說道,“都機靈點,隨時保持警惕,以防敵襲!”
“是!”幾十個侍衛(wèi)異口同聲。
郝嫻柒長舒一口氣,還好看過一點《三國》,不然腦子真的不夠用……
“在場的都聽好了,今日之事誰若膽敢泄露出去半分,可別怪我郝嫻柒翻臉無情!”
話音未落,她夾在指尖的七弦猝然離手,如兇惡的毒蛇一般貼著眾人的臉來回繞了幾圈。
離她較近的喜婆下意識地張大了嘴想尖叫一聲,奈何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發(fā)不出聲來,索性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不遠處的幾個轎夫也是冷汗淋漓,甚至有人褲襠濕了一片。
唯獨那穿著喜服的新娘,好像同他們不在一個世界一樣,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也沒什么動作。
“朽木猶可雕也??床怀鰜恚⊥尥捱€有點兒當女將的潛質!”劍靈捋著白胡子頻頻點頭。
郝嫻柒白了他一眼:“為老不尊!”
斗篷男子似是察覺到背上人的不舒服,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姿勢,將人抱在懷里。
“放我下來?!爆幠畎氩[著眼,弱弱地吐出幾個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一點點流失,想要掙扎尚且不能。
“你需要休息,”朔清流瞥了她一眼,用沙啞而低沉的嗓音說道,“我先帶你回閣里?!?p> “不,我不需要休息,帶我去見主子?!爆幠顝娞嵋豢跉?,倔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