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著森林港區(qū)的與其說是某個勢力,不如說是一種由各類不得已而為之的妥協(xié)構筑出的怪異秩序。
優(yōu)尼森需要一個緩沖地帶,在這個緩沖地帶里,被這座城市邊緣化的底層、由同樣屬于邊緣人群的怪人們構成的幫會“家族”、軍火走私者、情報人員和各國間諜,乃至法外術士組織和信仰邪神的異端外道,所有這些不應暴露在光鮮亮麗的新優(yōu)尼森面前的“問題”,在群島當局的默許下都漸漸擁有了自己的規(guī)則和生存方式。
在米肖爾.納維霍夫的故鄉(xiāng),類似“流浪者之國”的地方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不會存在的。黑市和法律的灰色地帶往往只存在于志愿營和位于邊境的那些小城——沿海大都會圣洛桑格受到氣候災難影響的海岸線,也許一樣能找到一些類似的地方,但成群聚居的無業(yè)者對于大公們而言,毋寧說是一種禁忌,內(nèi)務部的一大任務則是竭力阻止這種聚落的形成。
每次帶著麗薩維塔進入薩托拉中心,米肖爾都能發(fā)現(xiàn)妹妹那雙雪狼般的眼睛里泛起的漣漪——那不是單純的憐憫,更接近一種不明所以。
麗莎捏了捏有一道細長傷疤的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我一直沒法習慣這個地方——那些人看上去就像是聚在一起的孤魂野鬼,被坐在高樓里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拋棄,被人們遺忘。
“至少在烏斯齊亞,普通人還不至于徹底無視地鐵里的工人,那些流浪漢不論怎樣也會得到工作?!?p> “那也只是因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而已。每個國家都有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只不過藏匿的方式有所不同罷了?!?p> “我當然知道……”麗莎咬了咬嘴唇:“到了優(yōu)尼森之后,我已經(jīng)越來越分不清是非對錯了?!?p> 米肖爾輕聲嘆了口氣,一邊摸出買早餐剩下的零錢,遞給大樓角落里一個面無表情的流浪漢,一邊說道:“大多數(shù)情況下,對與錯的區(qū)別只是你在什么時候做了什么事而已。何況,是非對錯的概念本來就不是大多數(shù)人有權定義的?!?p> 麗莎又好氣又好笑地瞥了米肖爾一眼:“小米,你什么時候成了哲學家了?”
“那不叫哲學家,那是裝模作樣,‘略懂一點’而已。”
從偏遠村莊一路來到穹隆之都艾文登斯,從一無所有的孤兒成為小有名氣的公國軍戰(zhàn)士,最后又因為在東威洛村莊的那個選擇而遭遇冷落——
對于做出選擇的米肖爾來說,成為調(diào)停員其實只是將軍們用來打發(fā)一個不安定因素的新方式,對麗薩維塔而言,這卻成了爭取個人榮譽和國家榮譽,最后重回公國軍,乃至升遷到世界聯(lián)盟代表的機會。
盡管她不愿意承認,但米肖爾很清楚,這個機會恐怕很難成真。如果切連科將軍表示反對,就算納維霍夫兄妹的表現(xiàn)再怎么出眾,也不太可能和那些早已被看中的接班人競爭升遷的機會。
畢竟,忤逆上級命令就是一種禁忌,米肖爾的選擇哪怕保全了公國的名譽,他和麗莎也不該有代表國家參與世界聯(lián)盟博弈的權利。
此后,兄妹二人沒再多說什么,兩個調(diào)停專家在紅天鵝和哥倫布家族默許下,帶著自動武器走進薩托拉中心,堂而皇之地穿過這座“廢樓”熱鬧而混亂的大堂走廊。
“薩托拉人”的目光不時會掃過他們,但很快又會回到自己的鍋爐、哐鐺作響的塑料杯或者小攤上。
就這樣,兩人離開了人流攢動的薩托拉中心一期大樓,來到了冷清而缺乏修繕的二期大樓之中。
按照指揮中心和萊維特教官的安排,米肖爾和麗莎必須跟另一個小組兵分兩路——冷調(diào)停員的法術可以讓她帶著艾莉亞斯輕松地從外部抵達目的地,而麗莎和自己則不得不從大堂找到上樓的方式。
對于“獵人”來說,只要準備充足,地形本身往往并不是最大的阻礙。
“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麗莎環(huán)視了周圍破敗而寂寥的大堂一圈,皺著眉頭問道:“我總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什么東西,然后那個東西就一直在暗處看著我們……”
米肖爾對此類事物的感知向來不如妹妹明顯——麗莎發(fā)達的靈感是以嚴重的臟器變異和藥物依賴為代價的,如果她不能在二十五歲之前晉升到四階術士,過量血療帶來的負作用肯定會要了她的命。
也因此,在這種時候,米肖爾是絕對會優(yōu)先考量妹妹的意見的。
“只能多小心為妙了——”米肖爾一邊取出一次性法器,一邊對旁邊的麗莎說道:“只要我們的行動和‘1-19U’的持有者有重疊,就一定會被那個異化物感知到。不過,總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放棄任務?!?p> “我知道……”麗莎沉聲應道:“老奧托把命豁出去才得到的線索,我們不可能就這么放棄。
“那是對他的侮辱?!?p> 說著,麗莎便將早已瞄準了高處的一次性法器投射了出去——這根能夠通過引力法術讓使用者迅速越過險惡地形的線纜,實際上也配備了瞄準系統(tǒng)和地形掃描功能,通過術士恰當?shù)囊龑?,它就能形成一個有效期三十分鐘的堅固索道。
兩人完成了線纜的布置,隨后便戴上由特殊材料制作的防護手套,用延伸出的半透明手環(huán)扣住那根銀光閃爍的繩索,以七十公里的時速向薩托拉中心二期大樓的高處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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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為搭乘那臺搖搖晃晃的電梯抵達一期大樓第五十層的時候,恰巧看到一黑一藍兩個人影以奇怪的軌跡飄浮著,飛進了薩托拉中心高層的一扇窗戶里。
——顯然,那就是冷心儀和艾莉亞斯,她們倆配合的方式和路有為還在的那會兒沒什么變化。
路有為首先檢查了一遍“救贖終端”顯示的內(nèi)容,確認除了那個十分鐘倒計時以外的文字沒有任何變化后,他便通過物質(zhì)魔法將身上的物品通通固定在了口袋和大衣內(nèi)襯里。
在這之后,路有為才順著土坯樓梯走上天臺,用那臺一次性法器的地形掃描裝置測量起合適的使用位置。
?。蹋粒保常贩ㄐg索道的測距系統(tǒng)給出了一個看上去沒什么毛病的結果——從路有為所處的位置,向?qū)γ婺亲髽琼敹说莫{鷲雕像附近滑行。而左數(shù)第五個落地窗里的墻壁,就是法術索道能夠建立穩(wěn)固支撐的地方。
路有為沒想多少,他看了眼天臺下方混亂而熱鬧的薩托拉廣場,認定就算有人注意到自己,也不會在乎這個人在干什么以后,便退到側面,用靈感啟動了昂貴的軍用法器。
搭載法術線纜的密封圓盤“呼”的一聲朝兩端射出了堅固的纜線,纜線盡頭的智能材料刺進墻壁,隨后又迅速變形、延伸,同固定點的物質(zhì)進行毫微級的耦合,牢牢地卡死在兩端的墻壁上。
“但愿那些老朋友不要把這根纜線當成敵襲處理掉……”
路有為在心里暗自祈禱了一句,便熟練地戴上專用手套,扣好手環(huán)。他的身體隨即在引力魔法的作用下變得輕盈飄忽,而這種輕盈并沒有維持多長時間。
一股無形的推力將他引向了薩托拉中心二期大樓的那座空置鋪面,狂躁的強風呼嘯而過,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而索道帶來的錯位感則是更加需要適應的東西。
明明是向著高度幾乎平行的位置移動,路有為除了視覺以外的感官感受到的,卻似乎是自由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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