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俢兒跟林菲曾經(jīng)是大學(xué)四年一個宿舍里最要好的姐妹。在這個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的時代,白俢兒還能夠跟十年前的閨蜜親切會晤,實屬不易。她驅(qū)車前往跟林菲約好的地點,心情有些復(fù)雜。
白俢兒將車開到水云臺,那個在B市最繁華又最隱秘的角落里有錢人消遣的地方,歷經(jīng)多次整改依然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栩栩生輝??粗扌徒鹱终信葡氯藖砣送心信〞沉芾?,樂此不疲在這燈紅酒綠的世界。白俢兒透著車窗搖了搖頭,果然世人皆無聊啊。
她曾無數(shù)次路過這里,偶爾也陪客戶過來應(yīng)酬,但始終無法像個消費者一樣真正去享受這里的氛圍與服務(wù)。這個世界總會習(xí)慣性的把人分為三六九等,而她左不左右不右,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來。她既不能像個不顧身份的壞女人,隨意釋放自己的欲望,也無法做個安分守己的好妻子……總之,現(xiàn)在的她就是個游走在底線之內(nèi)的邊緣人士。
她把車駛?cè)肓说叵峦\噹?,立馬有人上前來提供泊車服務(wù)。水云臺這地方太大,大得像個迷宮。若不是有人引導(dǎo),估計大把時間是要耗在里面捉迷藏了。泊車員在問詢后,將車??吭贑1區(qū)的情人咖座入口旁。白俢兒下車準(zhǔn)備小費,旁邊一輛熟悉的瑪莎拉蒂恍然間進(jìn)入視線,直直的從她身邊經(jīng)過開往了D區(qū)。
白俢兒朝著瑪莎拉蒂的方向看去,不經(jīng)意的問了泊車小弟一句,“那邊是什么區(qū)域?”
“那邊啊,那邊是皇宮,呵呵,你懂的?!辈窜囆〉苎壑型蝗还雌鸩恍嫉男σ猓蟾乓詾榘讉c兒跟那些女子一樣都是來這里“偶遇”款爺?shù)陌伞?p> 白俢兒聳聳肩,轉(zhuǎn)身朝情人咖座走去。
“小姐,請問您有預(yù)約嗎?”一位美女迎賓走上前來。
水云臺就是水云臺,連一個咖啡吧的迎賓小姐都跟林志玲似的優(yōu)雅漂亮。
“沒有呢,我朋友在這里。”
“您的朋友貴姓呢?”
“林菲,林小姐?!?p> “好的,她在二樓雅座等你,我?guī)^去。”
白俢兒吐了口氣,如果不是工作上的應(yīng)酬,她是斷斷不會來這種地方消費的。林菲怎么會約她在這里見面?想到以往的種種,好像這也的確符合林菲的行事風(fēng)格,她一向心高氣傲好面子。
林菲已經(jīng)在雅座喝完了一杯咖啡,抽了兩支煙,終于等來了白俢兒。見到白俢兒的那一刻,她猶豫了一下把煙滅了,笑著迎上前來給了她一個久久的擁抱。
“親愛的,好久不見。”她緩緩的松開了手臂,將白俢兒拉到一個心形的沙發(fā)椅上,“喝點什么?這兒的咖啡很不錯?!?p> “來杯檸檬水吧?!卑讉c兒轉(zhuǎn)過頭對服務(wù)員說道。
“怎么還跟以前一樣?還是不喜歡喝咖啡???”松開手后,林菲竟有些無所適從,她習(xí)慣性的從口袋里掏出了香煙,夾在左手的指縫之間,卻并沒有立刻點上。
“沒有啦,只是擔(dān)心喝了咖啡晚上失眠?!卑讉c兒淡淡的笑道,“林菲姐,這兒可是情人約會的地方,咱們又不是情人,你約我來這兒聊天是不是太奢侈了?”
“不是姐奢侈,姐在這里上班啊,有VIP免費券,不用白不用。”
“你在這里上班?”白俢兒有些詫異,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她就幾乎跟過去的一切告別了,同學(xué)會什么的,她是一次也沒有去過。對她來說,要忘記一個人,就要斷掉跟他有關(guān)的一切聯(lián)系。
“是啊,這個說來話長,都好多年了,你真是一點都不關(guān)心我,若不是我主動約你出來,你是不是到死也不肯見面啊?!?p> “姐,好像今天是我主動給你打電話的吧。若不是我給你打電話,估計你也不會約我出來啊。”
兩人握著杯子,相視而笑,有點兒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其實,她們之間也沒啥真正的恩怨情仇,不過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你還好意思說,是誰一聲不吭的換掉電話,我連個人影都找不到,怎么跟你聯(lián)系啊?!?p> “好啦好啦,是我的錯?!卑讉c兒捧著檸檬水咕嚕咕嚕大喝一口。心中的芥蒂,早已連同口中的檸檬水一股順溜的溜走了。
“那你最近是怎么抽風(fēng)想通了,開始跟姐們兒聯(lián)系了?”
不提還好,提到因由,白俢兒差點被水嗆到,誰讓她做賊心虛了呢。
白俢兒看向林菲手中的香煙,“可以給我來一根嗎?”
林菲直接將手中那支香煙送入白俢兒口中,一手拿出火機熟練的給她點上。
“你丫什么時候也開始抽煙了?”
“工作之后吧?!卑讉c兒深吸一口,吐出層層煙霧彌漫在兩人之間的空氣當(dāng)中,“壓力太大了?!?p> “那么拼干嘛,女人得學(xué)會對自己好點兒。”林菲又隨手拿出一支煙自己點上,層層疊疊的煙霧讓女人之間的距離變得剛剛好,看不清彼此臉上的細(xì)紋與歲月的不公,時光靜好得仿佛十年前一樣。
林菲抖了抖手中的煙灰突然說道,“落琪結(jié)婚那天,你怎么沒來?我跟陸夢瑤都有去參加她的婚禮,還以為會在婚禮上見到你。我們四個也不知道怎么了,總是聚不到一起?!?p> 林菲、蕭落琪、陸夢瑤跟白俢兒四個昔日大學(xué)里最要好的姐妹,如今各奔東西再難重聚。除了時間跟距離這種不可抗力的客觀原因,更主要的是白俢兒有意想要避開過去。然而她逃開了過去的人依舊逃不開過去的記憶。
蕭落琪的婚禮,她原本是打算去的,只是吉米突然生病住院,羅恩又不在家。她只好找借口說家里有急事便不了了之。大概蕭落琪到現(xiàn)在還為此事耿耿于懷吧。
“那天家里臨時有急事真的走不了,我也很想去看看她老公是何方神圣,能降服了落琪這只妖精?!?p> 白俢兒本想借玩笑話敷衍過去,誰知林菲的表情竟變得越發(fā)嚴(yán)肅。
“有什么事比姐妹結(jié)婚還重要?”林菲就是要刨根問底。好不容易讓她逮住見面的機會,她怎會輕易放過她讓一直藏在心里的未解之謎石沉海底。
“哎……”白俢兒嘆了口氣,面露難色,欲語又止。
林菲看出她在猶豫,繼續(xù)說道,“我想知道我們幾個人究竟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陌生?”她停頓了片刻,一時之間很難找到一個準(zhǔn)確的詞來形容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陌生”?或許吧?!耙郧?,你總是什么話都跟我說,不管好的,壞的,總是嚷嚷著,林菲姐,林菲姐……我現(xiàn)在特懷念那個藏不住心事的白俢兒?!?p> “人都是會變的啦,但是我們姐妹之間的情誼沒有變,你看,即使我們那么長時間都不聯(lián)系,還是一樣能夠坐下來好好聊天。你們幾個啊,永遠(yuǎn)都在我心里的。”白俢兒說得如此淡然從容,幾乎都快說服自己。可她心里清楚,她們姐妹之間始終有條隔閡,她很難逾越。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不去參加落琪的婚禮?別跟我說什么家里有事兒……”
白俢兒將頭向后靠著,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她又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的同時,也吐出了“內(nèi)幕”。
“那天,我兒子生病住院了,我要去醫(yī)院照顧他就沒能去參加婚禮。我也挺遺憾的,估計落琪都快把我罵死了,還好她現(xiàn)在過得很幸?!?p> “什么……”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林菲毫無準(zhǔn)備,她慌忙中喝了口咖啡給自己壓驚,同時又對蔣楠深表同情,她們那位學(xué)長,如今的頂頭大boss蔣家大少爺對白俢兒丫頭一往情深,默默耕耘這么多年都未果,結(jié)果卻毫不知情的被人截胡,“你什么時候有兒子了?”
白俢兒還是第一次看到林菲這么不鎮(zhèn)定的樣子,“嗯,這事兒也是說來話長。下次帶我兒子來見見你,他超可愛的?!?p> 白俢兒本不想提及自己的婚姻狀況,但林菲一直追問,她也不好再找借口。
“不是,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的,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都不通知姐們兒呢?”林菲越說越激動,“蕭落琪跟陸夢瑤知道嗎?不會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吧?”
“這事兒沒人知道,我也沒有舉行婚禮,原本也沒打算告訴任何人的。”白俢兒故作輕松的回道。她的確不知該怎么向別人解釋這近乎荒誕的婚姻。
白俢兒的說法太不符合正常邏輯,結(jié)婚生子對女人來說是多幸福的事兒,干嘛藏著掖著?既沒舉行婚禮,又不告訴任何人,難不成白俢兒她……林菲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以她的人生閱歷,頓時便想歪了。
“俢兒,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她伸出右手將白俢兒額頭一縷凌亂的頭發(fā)別在耳后,在白俢兒的沉默中,說出了心里塵封許久的話,“姐是過來人,走過太多錯路和彎路,我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個負(fù)面教材。你還記得,當(dāng)年在外語學(xué)院門口接我的那個男人嗎?”
白俢兒瞳仁收縮,腦子里快速搜索著經(jīng)年往事,盡管對于林菲口中的那個男人印象模糊,卻依舊記憶深刻著那件往事。
“當(dāng)初為了讓我擺脫他,你還找蔣楠借錢給我。想想,那時的我還真是固執(zhí)。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可就是不愿回頭。這些年來,我跟那個人一直糾纏不清,還有過一個孩子……”說到孩子,林菲難掩悲傷與惋惜。
白俢兒握住她的手輕撫著,失去孩子的痛,她又何嘗不知呢。
“我本以為有了孩子,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后來,見到他老婆,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天真。女人之間最怕的就是比較,尤其是一個你從各個方面都無法超越的女人。他們夫妻倆是生意上的伙伴搭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兩個人。就算那個男人是真心愛我,他也不可能為了我失去所有的財富和榮耀?,F(xiàn)在我已經(jīng)想通了,這個世上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生活在男人的陰影底下。”
“那……那個孩子呢?”白俢兒還是忍不住問了,這些年來林菲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她對她實在關(guān)心得太少。
“孩子先天不足,出生后還未足月就夭折了?!绷址瓶此破届o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絲隱匿的瑩光,她的驕傲與倔強不允許自己再對往事黯然神傷,更不需要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白俢兒拿煙的手微微顫抖,心緒跟隨著老友的故事游走過彼此失散的那些年,感慨萬千。她沒有林菲那么強大的心臟可以如此從容淡定,就像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多年的友情與默契,她自然知道林菲不需要多余的安慰,安靜的陪伴,才是此刻最好的表達(dá)。
“傻丫頭,我早就沒事兒了?!绷址仆蝗恍χ﹃讉c兒的頭,大概是彼此沉默的太久,她一笑便將兩人從沉重的氛圍中拉回現(xiàn)實,“姐已經(jīng)把最難堪的過去攤在你面前,現(xiàn)在咱姐妹倆是不是可以敞開心扉好好聊一聊你的故事?”
白俢兒這才緩過勁兒來,原來林菲這是給她下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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