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用力散盡了最后一絲光輝,蘇遲微微偏過頭去,天色漸暗,風(fēng)動(dòng)影斜,他抿了抿唇,溫和道,“紫鳶姑娘,咱們該回去了?!?p> 紫鳶是醉歡樓里新來的姑娘,因?yàn)槟訕O佳,跳舞又好,被稱為第二個(gè)崔鶯鶯。
???????在她來的第一天,就被傅元善翻了牌子,紫鳶恃寵而驕,性子也越發(fā)地傲慢起來。
此時(shí),紫鳶正對著面前光彩奪目的簪釵左右為難,蘇遲一直不斷的催促讓她十分煩悶,她皺著眉頭,大聲斥道,“本姑娘的事,豈容你管!”
?????“蘇媽媽說…“
只讓您出來一個(gè)時(shí)辰。
紫鳶不勝其煩,憤怒地打斷他,“你得聽我的!”
蘇遲垂著眸子,不說話了。
????????悠哉悠哉坐在轎子里的阮嬌,默默地看著兩人的互動(dòng)。
她與蘇遲有一路之隔,自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從她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妙齡女子,對著那龜奴說著什么,眉頭或舒或蹙,很快轉(zhuǎn)過身來,挑選飾品了。
????阮嬌撇了撇嘴,嘲諷地笑了一聲,一個(gè)龜奴,還挺會討姑娘歡心。
瞧那姑娘又怒又笑的模樣,怕是情根深種了吧?
她自然不知,紫鳶那真誠的笑容,是被面前的首飾給晃出來的。
阮嬌眨著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在轎子里逡巡了一番,最后嘴角一翹,目光定在打鳥的彈弓上。
夕陽歸落,夜幕降臨,晚市的燈火,將小販的叫賣聲拉得無限長,柔和的光照,斑駁而昏黃,裝點(diǎn)著行人過客,三三兩兩。
蘇遲的胳膊已經(jīng)掛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在一片喧嚷的熱鬧里,靜靜地站著。
像一座沉靜又毫無存在感的雕像。
“老板,還有這個(gè),這個(gè)!算了,這些都要了!”紫鳶笑道。
她的性子來的快,去的快,才不會與蘇遲一般見識。
紫鳶興高采烈地看著眼前的戰(zhàn)利品,撥了撥頭上的金色步搖,真好,又能換新樣式了。
紫鳶的眼睛長在面前的一堆簪子上面,頭都未回,吩咐道,“給錢。”
蘇遲已經(jīng)騰不出手去拿錢。
“愣著干什么,給錢!”紫鳶終于不滿地轉(zhuǎn)過去,看著蘇遲那張純凈澄澈的眼睛就渾身是氣,在醉歡樓待這么久了,裝什么清純!
要不是他給自己下了藥,她才不會淪落至此!
紫鳶越想越氣,眉頭擰成了鐵疙瘩,“你傻了,我問你,錢呢?!”
??????蘇遲臉上略帶為難之色,“錢在奴才的懷里。”
紫鳶哼了一聲,一手探進(jìn)蘇遲的衣裳,嫌棄道,“這么點(diǎn)銀兩都藏著掖著,活該你下賤!”
她離得太近,蘇遲下意識退了小半步,微不可聞地皺了眉。
他在醉歡樓待了四年,依舊不喜歡這股廉價(jià)刺鼻的水粉味。
而此時(shí),風(fēng)向剛好沖著他,蘇遲忍受不了,剛剛低下的頭抬了起來。
他看見了一只彈弓。
彈弓的主人是一個(gè)身著石榴色平羅緞裙的少女,翻飛的裙擺隨風(fēng)飄著,颯颯生情。
她長了一雙楚楚含情的挑花眼,此時(shí),正帶著倨傲和不屑盯著他。
而她手里的彈弓,則對著他胸前的紫鳶。
他心里一緊,是那日他得罪的阮嬌。
阮嬌得意地勾著嘴角,自信張揚(yáng)的笑臉暗淡了周邊所有的陪襯,她坐在馬車上,目光越過溫酒的小二,又越過行色匆匆的歸者,在空中,與蘇遲的眸子遙遙相望。
一個(gè)張狂篤定,一個(gè)溫潤謙卑。
軟嬌眉毛一挑,對他露出一個(gè)不懷好意的笑來,她用下巴指了指他前面的紫鳶。
我這弓彈,可是要對著美人了。
蘇遲心里輕嗤一聲,只覺她幼稚,很快偏頭望向了別處。
阮嬌眼睛微瞇,將弓拉得極滿,笑瞇瞇道,“姑奶奶可不像你,濫傷無辜。”
盈盈一笑間,一顆鋼彈射了出去。
蘇遲的技藝一向很準(zhǔn),一卓體弱,她經(jīng)常打鳥給一卓補(bǔ)身體,此時(shí),那只鋼彈正精巧地越過柵欄的縫隙,隨即,幾乎是擦著紫鳶的身子,打在了蘇遲的胳膊上。
鋼彈在彈丸中的力量本就首屈一指,再加上距離很遠(yuǎn),威力自然不可忽視。
蘇遲只覺手肘猛然一痛,大腦沒來得及反應(yīng),手臂已經(jīng)提前一松。
顏色各異的包裝盒像是下鍋的湯圓,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中間伴隨著瓶瓶罐罐摔碎的聲音。
“蘇遲,你干了什么!”
紫鳶心痛地叫了一聲,捂著胸口去撿地上的東西,那些手帕口脂倒是好說,許多水粉被猛地撞擊后,順著包裝盒的縫隙,撒了一地。
蘇遲看了那馬車一眼,明亮的少女依舊在笑著,帶著勝利的喜悅和狡黠,她的眼睛彎成了一輪月牙,笑得恣意又張狂。
蘇遲微微瞇了眼。
阮嬌目的達(dá)成,便向他扮了個(gè)鬼臉,隨即又笑了起來,幸災(zāi)樂禍里帶著得意洋洋,好像在等著看他收拾亂攤子的好戲。
二卓頭一次見到主子笑得如此開懷,自然是十分好奇,它用爪子扒拉了阮嬌一頓,卻收效甚微。
阮嬌連理都沒理它。
二卓耳朵快耷拉到地上,呼哧呼哧的,明顯又生氣了。
阮嬌卻根本沒注意。
二卓自然不能忍受主子的冷落,它倚仗著自己頭大肉多的優(yōu)勢,一屁股把阮嬌從車窗處擠到了旁邊。
?????瞬間,阮嬌在小榻上摔了個(gè)四仰八叉。
????下一秒,一只渾圓锃亮的大黑狗,堂而皇之地從車窗里伸出了一只狗頭。
蘇遲微微一怔,他剛剛以為阮嬌的旁邊是個(gè)毛茸茸的玩具,未想到,是一只把主子撞到在地的大黑狗。
他噙出一個(gè)淡淡的笑來。
“蘇遲,你還敢笑?”紫鳶在地上撿起一把沙子,一下子扔在他的臉上,“給我撿!”
“今晚不許吃飯!不許睡覺!在樓前跪一夜!”
扔沙子對于蘇遲來說算不上懲罰,他受過比阮嬌還要狠厲野蠻的鞭打,也遭受過被人從二樓扔到一樓,又狂潑冷水的待遇。
自十歲后,仿佛再?zèng)]有人關(guān)心過他的生死了。
蘇遲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懲罰,甚至還有些慶幸。
新主人雖然無理蠻橫,好在手段沒有傅元善狠辣高明。
若是傅元善,不給他扒層皮,是斷然不肯罷休的。
蘇遲回了醉歡樓,先是迎來蘇媽媽一頓聲色俱厲的呵斥,隨之被扔在了醉歡樓前。
“你就給我跪在這兒,每進(jìn)一個(gè)客人,你都要笑著跟人家說謝謝,懂嗎!”
蘇遲半垂著潤澤的眸子,“懂?!?p> 夜晚,是醉歡樓最為熱鬧,生意最為紅火的時(shí)候。
人們各自收了白日的偽裝,放下混亂的糟心事,醉倒在柔弱的美人鄉(xiāng)里,求得一時(shí)的風(fēng)平浪靜。
蘇遲跪在那里,雙腿發(fā)麻,寒涼的地板散出一股冷氣,一直鉆進(jìn)他的骨頭里。
他又困又餓,整個(gè)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看起來像一只隨意丟出來的狗。
很快,另一只狗就爬到了他跟前。
是二卓。
二卓的精神與蘇遲差不多。
它發(fā)誓,它再也不敢推主人了。
阮嬌不僅揪著它的耳朵走了一路,還埋怨它太胖,揪起來太費(fèi)勁。
二卓自覺理虧,連個(gè)大氣都沒敢喘,一個(gè)勁兒地?fù)u尾巴哄阮嬌開心。
結(jié)果阮嬌誤以為這條大狗太得意忘形,不僅沒給它飯吃,還不讓它進(jìn)屋了。
二卓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突然失寵,和那個(gè)讓主人哈哈大笑的那個(gè)小白臉有關(guān)系。
于是,它來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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