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
歌舞升平,香煙繚繞。
阮嬌身著一件簡約的青布衫,腰間佩戴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頭發(fā)像男子一樣高高的束起,正翹著一條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斜靠在泛著香氣的梨花木椅上。
“我說阮二公子——”身邊的沈慕卿好笑地嗤了她一聲,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里帶出一股紈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來,壓低聲音道,“自從一卓去了東宮作伴讀,你可是越來越會享受了?!?p> “自然是要好好地犒勞自己,”阮嬌微仰著頭看著比她高了快一頭的沈慕卿,嘴角輕輕一翹,映得眉間的朱砂痣尤為媚人,“前些日子為了一卓,本小姐的花容月貌都快熬成烏七八黑的黃臉婆了?!?
???沈慕卿甩給她一個白眼,你這容貌要是黃臉婆,怕是西施都要自稱無鹽之貌了。
“那你就不怕你爹找到這…”狠狠地打你鞭子?
最后幾個字還未脫出口,沈慕卿就被塞了一顆剛剝好的荔枝,隨之而來的,還有阮嬌那一記十分鮮明的眼神。
瞧你那膽小的樣子。
????她爹現(xiàn)在人還沒回府里,哪里管得上她?
回到府里怕也是想不到她。
阮嬌冷笑了一聲。
沈慕卿無奈地搖了搖頭。
琵琶聲起。
“出場了出場了,我心心念念的鶯鶯要出場了!”
沈慕卿的胳膊被激動的阮嬌搖了個天旋地轉(zhuǎn),鬼知道她一個英國公府的千金,不好好在家學(xué)著做刺繡女紅?,天天跑出來干嘛?
女扮男裝來醉仙樓看柳鶯鶯的表演也就罷了。
????還偏偏拉著他這個堂堂恭親王府的小王爺一塊!
還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當(dāng)時聽到這話的沈慕卿額頭一跳,這貨…心里明明在盤算著被抓包時能有難同當(dāng)吧…
每次闖禍…還不都是本小王爺救你于危難之中。
??沈慕卿正暗暗地腹誹著,突然見到一條銀色的絲帶從舞臺上方傾瀉而下,如飛瀑似月華,一片石榴色的裙角也隨之娓娓而出,滿目的銀光中閃著一點朱砂的鮮紅色。
驀地,那絲帶在舞臺中心打了個旋兒,像是銀蛇般靈活地扭動著,飛轉(zhuǎn)成了一圈圈的漣漪,耀眼的魅紅翻飛而下,引得臺下之人連連叫好。
叫好的人里,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阮嬌。
阮嬌的眼珠子都快粘到柳鶯鶯的身上,憑借著這身段,這長相,加上如此精彩絕倫的舞技,放在現(xiàn)代的社會,別說出道了,定是當(dāng)紅最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啊。
真是可惜,柳鶯鶯只是書中的一個人物。
三個月前,阮嬌稀里糊涂地穿越進了這本書里,重點在于,她連書名都沒看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進來。
書名都沒看全,更別說時間地點人物情節(jié)了。
至于系統(tǒng),更是離譜得不能太離譜,冷冷地丟下一句“先熟悉環(huán)境”后就一溜煙兒地跑路了。
幸虧她帶著書中人的記憶,確切地說,她仿佛就是書中的阮嬌本人。
在小心肝疼了好幾天后,阮嬌終于決定隨遇而安,踏踏實實地過上了沒有電器和網(wǎng)絡(luò)的古代生活。
閑得無聊,便來這醉仙樓里找找樂子。
舞女裙擺翻飛,如同臨凡的仙子,臺下的人更是看得如癡如醉,阮嬌恨不得多長幾雙桃花眼——
精彩,簡直太精彩了。
“公子?!?p> ?蘇遲跪在地上,穿著最粗鄙的暗緋色麻衣,?聲音卻像是初春之時雪山融化的聲音,無比清朗,正仰頭望著姿態(tài)閑適自得的阮嬌,。
蘇遲的手中舉著一只白玉暗紋托盤,里面是顆顆飽滿的荔枝——
老鴇說要他一一給客人送去。
他是醉仙樓里的龜奴,干著最下等的伙計。
阮嬌一心撲在臺上的柳鶯鶯身上,在嘈雜的環(huán)境之中,絲毫沒有聽見有人在叫她。
“公子?”
蘇遲略略提高了聲音,比剛剛帶著更多的小心翼翼,一雙澄澈清明的眸子飛快地向上掃了一眼,發(fā)白的嘴唇微抿著。
阮嬌依舊沒聽見。
又是一個故意找茬的客人,蘇遲想。
他別無他法,只能將怯怯的將目光投向了阮嬌身邊的沈慕卿。
既然兩人能共用一張桌子,應(yīng)該也是認(rèn)識的吧。
沈慕卿可沒阮嬌看得如此入迷,被少年潤澤又無辜的雙眼一望,便隨意地擺了兩下手。
不需要。
少年像得到了某種許可,微彎著嘴角以示謝意,跪走著到了下一位客人那兒。
“呦嗬,是你啊蘇遲,”那客人雖然十七八歲,卻一臉橫肉,腮幫子重重地鼓了出來,即使不笑的時候,眼睛也被擠成了一條縫。
“公子,”蘇遲低順著頭,瞳孔猛然一縮,傅元善又來了?
前幾天,蘇遲給他送茶的時候沒端穩(wěn),一不小心灑在了傅元善的衣服上。
“臭小子,長沒長眼睛!”
“來人吶,給我打,狠狠地打!”
蘇遲記得那雙狠厲,扭曲,兇光中帶著滿足的神情。
傅元善也記得他。
臨安以粗獷為美,而蘇遲則長著一張偏陰柔的臉。
眉目柔和,無辜的眸子如小鹿般純澈,薄薄的嘴唇,失了血色,透出一股楚楚生憐的病態(tài)美。
今日,傅元善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離爺近點?!彼帽强卓粗?,胖乎乎的手,一把捏住了蘇遲下巴中間的一塊薄肉,傅元善的眼睛瞇得連縫兒都快尋不見了,將蘇遲往前帶著。
蘇遲緊抿著嘴唇,一聲未吭,既不敢反抗,也不敢求救。
求救有用嗎?
傅元善是定國公府的二公子,整個醉仙樓只有小王爺,也就是阮嬌旁邊的沈慕卿,才能壓得過他。
沈慕卿怎么可能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龜奴跟定國公府交惡?
蘇遲心里認(rèn)命地一笑。
“抬起頭來?!备翟拼瓜卵劬此?,濃濃的眉毛間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蘇遲沒有反抗,乖順地抬了頭,表情平平淡淡的,神色里也沒有多少害怕和慌張。
反正他四年前就該死了。
既然選擇活了下來,不管遇見什么齷齪的人和事,都得做好心理準(zhǔn)備。
“這才對嘛,”傅元善得意地輕笑了聲,整張臉上的橫肉都因此顫了起來,下巴沖著托盤里的荔枝一抬,“給爺剝一個。”
蘇遲順從地將托盤放在毛絨絨的地毯上,選了一顆最大的,嫻熟地剝了起來。
傅元善的目光盯在蘇遲修長的手指上,挑著嘴角,“別躲?!?p> 隨后,慢慢悠悠地將杯里滾燙的茶水倒了下去。
蘇遲果然沒躲。
虎口處瞬間火辣辣的,帶起一股鉆心的痛感。
賓客們喧喧嚷嚷,沒會去注意跪坐著的龜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公子。”將傷口視而不見的蘇遲神色平淡,將剝好的荔枝遞了過去。
傅元善鄙夷地看他一眼,“叫爺?!?p> “爺?!?p> 傅元善這才心滿意足地將荔枝放進嘴里,小小的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后,厚厚的嘴角得意地一勾,將荔枝給吐了出來。
“這荔枝可一點都不新鮮!”
蘇遲低著頭。
“要不你試試?”傅元善將手指向吐出的荔枝一指。
蘇遲搖了搖頭,跪坐著向后退了半步。
“快點?!备翟频难劾镩W出一絲兇光,“別惹急了爺!”
蘇遲的余光瞥見了那流有涎水的半顆荔枝,還有傅元善得意的嘴角。
那種得意,像是一只半空中的禿鷲,慢吞吞地追著一個半死的獵物,眼里滿是不屑。
蘇遲一動不動,明凈的眸子像一潭深深的湖水。
“吃了它,”傅元善一手死死地按著蘇遲的肩,一手將荔枝向他的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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