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強再次越過廢墟,來到楊立才家大門口,這才發(fā)現,楊立才家恐怕是公社街道上唯一房屋沒有受損的人家了。
敲開楊立才家的門,楊立才和他爺爺正在忙著把那些書一箱一箱往屋里搬回去,張自強把自行車推進去放好,不好意思地說道:“爺爺,今天不能幫您了,我得去學校那邊幫忙?!?p> “外邊怎么樣了?”楊光亮關切地問道。楊光亮家在與公社街道垂直的一條小巷道的最深處,清幽幽靜,外面的嘈雜與喧囂傳不到這里,再加上大晚上他也不敢出門,所以對外面的情況還一無所知。
“唉,爺爺,外面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到了好多房子,也有很多人受傷,對了,部隊都派人來了。”張自強難過地說著。
“??!”楊光亮顯得很吃驚,他還以為外面也跟他家一樣,只是晃動了幾下。
“爺爺,不說了,我得趕緊過幫忙去了,學校宿舍塌了,聽說還有人沒救出來呢?!睆堊詮娤氲竭€有同學沒救出來,就是一陣揪心的疼,而且李金山還在等著他,不敢在楊立才家多呆一分鐘。
“立才,你快跟自強去,能幫上什么忙幫什么忙,你也都是大小伙子了,該鍛煉鍛煉了?!睏罟饬翆χ鴹盍⒉艊诟赖?。
楊光亮曾經也有一顆憂國憂民的心,要不是現在歲數大了,他肯定就自己去了,而且此刻他放心不下這一箱箱的書,這可是他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心血。而且孫子楊立才也確實需要生活的歷練了,和張自強同歲的他,無論是從外表還是內心都比張自強要稚嫩得多,要不是初一上學期這半年跟著張自強,現在恐怕起更加不諳世事。
“太好了?!睏盍⒉鸥吲d地答應道,就追著張自強朝外邊跑去。
這個已經逐漸長大的男孩子,其實早就想獨自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只可惜父母在外地工作,從小他就跟著爺爺一起長大,都說隔輩親,爺爺像庇護一只雛鳥一樣庇護著他,讓他從小就成了溫室里的花朵,沒有經歷過外面的風吹雨打。而楊立才從小也特別溫順,甚至有些怯懦,對爺爺的話言聽計從,有時候雖然有自己的想法,卻也不敢吐露。
但是這半年跟著張自強一起,楊立才才逐漸意識到,生活是要靠自己的大腦和雙手去創(chuàng)造的,別人給自己的創(chuàng)造的那只能叫做被生活,或者叫被改造,所以他特別渴望掙脫爺爺的束縛?,F在爺爺讓他跟著張自強出去,他簡直可以用歡呼雀躍來形容,仿佛自己和張自強是出去春游,而不是去救災的。
人生就是這樣的,貧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不得不獨自面對生活的喜怒悲傷,所以他們特別渴求一個堅實的呵護;而富貴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有溫暖的避風港,但是他們又特別渴望能獨自來面對人生的酸甜苦辣。
張自強和楊立才一路小跑著來到公路邊,卻不見了李金山,張自強急得滿頭汗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和楊立才朝學校操場跑去。
剛到操場,就看見同學們在操場上站得整整齊齊,老師一邊緊皺著眉頭一邊點名,兩個人迅速歸隊。張自強心里暗暗慶幸:幸虧回來得及時,不然要是被老師發(fā)現自己半夜悄悄離開,怕是要挨處分了。
老師點完名,把缺席學生的名單記了下來,這才抬起一張陰沉沉的臉,大聲講道:“同學們,咱們課就先停一停,現在當務之急配合解放軍同志一起救人?,F在我來布置任務,男生跟著解放軍叔叔一起搜救,女生跟著劉愛華醫(yī)生一起照顧傷員,但是大家記住,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定不能到處亂跑?!?p> 老師布置完任務,同學們都迅速各司其職。張自強和楊立才往坍塌的宿舍那邊跑去,看到李金山也在那,張自強一把抓起李金山手里的擔架,對李金山說道:“李社長,你去休息一下,讓我和立才來。”
李金山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了一下,抓住擔架的手并沒有松開,回頭一看是張自強,疲憊不堪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強撐著說:“我沒事,我能行?!?p> 張自強不由分說地拿起擔架,對著李金山嚴厲地說道:“李社長,你必須去休息,我們這是接到命令來接替您,不然一會躺在這上面的人就有可能是您?!睆堊詮姳砬閲烂C,像是家長在教育犯了錯的孩子,不容爭辯。
李金山這才松開手,張自強和楊立才抬起擔架,來到三個解放軍戰(zhàn)士身后,也不敢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盯著。
只見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趴在廢墟上,仔細地聽著,突然他扭頭對另外兩個伙伴說道:“就這里,有呻吟聲。”
于是三個人一起合力去抱一根大柱子,但大柱子實在太粗了,三個人使勁全力,柱子還是紋絲不動地壓在廢墟上。
張自強趕緊扔掉擔架,沖上前去跟著三個解放軍戰(zhàn)士一起抱起大柱子,楊立才見狀,也立即沖上前去,跟著一起幫忙。大柱子終于被一點點挪開,三個解放軍戰(zhàn)士朝張自強和楊立才一點頭,嘴角浮起一絲感謝的微笑,看起來歲數稍微大一些的那個解放軍戰(zhàn)士朝張自強說了句:“謝謝你們,小鬼!”嘴上說著,手卻沒停,正奮力地扒著地上的斷墻和碎瓦片。
“我們可不是小鬼,我們是初中生了?!睆堊詮姺浅2粷M意這個稱呼,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個戰(zhàn)士停下手中的活,轉過來盯著張自強,顯然他想重新審視一下這兩個孩子。忽然,他驚訝地說道:“是你?”
“怎么,你認識我?”張自強一頭霧水。
“你早上騎自行車追著卡車,我從后視鏡里都看到了。你挺厲害呀,竟然能趕得上卡車的速度,佩服佩服?!蹦莻€戰(zhàn)士稱贊道,對張自強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顯然他對張自強已經另眼相看了。
沒有多余的話,三個解放軍戰(zhàn)士又開始奮力地救援,一點一點地扒開廢墟,從下面救出一個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學生。
張自強和楊立才早已抬著擔架拼命往操場跑去,張自強邊跑邊喊:“劉醫(yī)生,劉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