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想很遠 但有希望
這一天真是長得離譜，一天前的這個時間，我和老馬剛剛在南京最繁華的市中心吃完鴨血粉絲湯。
誰能想到僅僅過了二十四個小時，兩個人就被困在了這個連鴨子都見不到的偏遠山村。
六個小時以前，老馬帶著滿腔的熱血，從南京最高的寫字樓中走出來。
那時候他只想快點回到公司，讓公司所有人都來感受自己昂揚的斗志，激勵他們一飛沖天。
此時卻深陷泥潭中，連兩個輪胎都拔不出來。
不過老馬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樂觀得多。
眼見回城無望，他又蹬上那輛借來的三輪車，蹬十多公里，拉了一箱啤酒回來。
老馬將車停在我們邊上，扔了一罐給我。又細心地打開一罐，遞給夏雨秋，說道：
“這酒度數(shù)低，你要是會就整點，不會的話去車里拿罐可樂?！?p> 夏雨秋沒有猶豫就接了過去，仰頭喝了一口。
老馬哈哈笑道：“今晚可能要委屈你睡車里了，不過你放心，我和魯達肯定不會進去的！”
老馬強調(diào)自己形象，卻把我進車取暖的權(quán)利都給剝奪了。
現(xiàn)在他媽的是冬天。
-
三個人坐進三輪車車斗里，吃幾塊面包，啃幾只雞腿，就著辣條，又下了幾罐酒。
夏雨秋這小丫頭看起來斯斯文文，還像是一個大學(xué)生，沒想到喝起酒來居然不讓須眉。
地下四個空罐子，他和老馬一人兩罐。
我只有半個，還在手里。
酒下去了，話就該起來了。
老馬又喝完一罐，笑道：“上次這樣喝酒，還是上學(xué)的時候。家里不讓喝，館子下不起，就和幾個狐朋狗友買了酒跑去草地里喝！”
我說道：“這才叫做憶苦思甜?！?p> 老馬顯然沒有領(lǐng)會我在糾正他下午剛出門時亂用的成語，贊同道：“對！憶苦思甜！這是好事，懂得了憶苦思甜的人才會懂得珍惜！”
“來！為了憶苦思甜干杯！”
酒杯碰撞，液體搖曳，老馬突然想到一個很不及時的問題，問夏雨秋道：
“對了！你這小姑娘晚上不回家，也不用跟家里打個招呼?。俊?p> 夏雨秋突然變得很小聲，說道：“我一個人住......”
說完，剛剛還在豪爽碰杯的樣子突然變得嬌羞起來，紅著臉低下了頭。
原來，一個人住是一件丟臉的事。
老馬依舊沒有領(lǐng)會，略過了這件事，直接進入主題，端起啤酒問道：
“說實話，你們覺得我這個老板，是不是有點不合格？”
這個問題犀利且少見，而且一般情況下都是員工對老板說的。比如某員工問老板自己合格不合格，得到的結(jié)果往往只有兩種。
滾蛋和加薪。
但是老板既沒有薪資，又無法滾蛋。
這就很為難我們兩個做員工的了。
我只能含糊地說道：“老馬你也不算差，起碼比我強多了，我以前賣日用品，怎么賣都賣不出去，哈哈哈哈哈?！?p> 表面上在自黑，實際上居然是在拍馬屁。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變成了自己討厭的人。
老馬像是對我的答案不太滿意，又把頭轉(zhuǎn)向夏雨秋。
夏雨秋說道：“馬總你雖然不怎么來公司，但其實還算是不錯的。”
“其實不錯”就意味著“看起來不行”。
老馬又問道：“你們覺得我有沒有什么地方特別不行，必須要改進的？”
夏雨秋搖了搖頭道：“都挺好的，比起我第一個老板，簡直要好太多了！”
我問道：“你不是實習(xí)么，怎么就換老板了？”
夏雨秋道：“上一個實習(xí)單位就待了幾天，那個公司也不大，是一對夫妻開的?！?p> “但是事情都是老板娘在做，老板一點事都不做，整天色瞇瞇地看著女員工?！?p> “有一天，老板娘不在，老板就把我喊進辦公室，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就拿開水潑了他?！?p> “后來去派出所做筆錄，就遇到馬總了！”
老馬笑道：“我當(dāng)時要釋放了，在寫保證書?！?p> 夏雨秋接著道：“我當(dāng)時偷偷看他寫字，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姓司馬的人，所以印象特別深?！?p> “后來馬總聽說我的事，在派出所里就跳起來，要打我之前的老板！”
“哈哈哈哈哈。”老馬回憶道：“那天剛要出來，差點就又進去了?！?p> 夏雨秋道：“其實警察看見你按著他都在偷笑，但是他們的職責(zé)肯定不會讓你打人的?！?p> 老馬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違背別人的意愿來獲取自己的快感，簡直就是垃圾！絕對見一次打一次！”
沒想到老馬還能講出這么有邏輯的道理，作為局外人，我只能敬他一杯。
-
酒過三巡，老馬對于我們對于他的看法，已經(jīng)逐漸失去了興趣，忽然又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們有什么夢想么？”
這是個非常有深度的問題，某綜藝節(jié)目的導(dǎo)師就經(jīng)常喜歡問選手這個問題，甚至問成了口頭禪。
以至于大家平時一聽到這個問題就會莫名的想笑。
但是老馬認真的表情一點都不好笑，看起來似乎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只能認真考慮一番，然后說道：“我希望世界和平，繁榮昌盛，文明世代延續(xù)，永不停息。”
完美。
夏雨秋聽完甚至還偷偷露出了贊許的微笑。
可是老馬似乎不喜歡這個完美的答案，這也不怪他，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就意味著不完美。
他把問題降了一個境界，重新問道：“我是問你兩個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或者說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夏雨秋說道：“其實我特別想有一間自己的房子，然后開一間花店，或者去當(dāng)個幼師！”說完，眼神里寫滿了憧憬。
呵，女人還真是不堅定。
朝三暮四的動物，夢想這件事都能想這么多出，而且一點創(chuàng)意都沒有。
沒想到老馬倒是頗為贊許，點了點頭，又遞出啤酒說道：“來！為夢想干杯。”
喝完酒，兩個人都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因為我還沒有回答。
“有錢人！”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錢”這個庸俗的字眼似乎刺痛了老馬的情懷，他嘆完一口氣，又默默喝了一口酒。
其實像我這樣的人，又哪有什么資格談夢想呢？
套用《銀魂》里的話說：想要活下去，都已經(jīng)拼盡全力了。
只有錢，才能讓活下去這件事省力一點。
這時候老馬又開口了：“我從武校出來就一直在創(chuàng)業(yè)?！?p> “一開始搞武術(shù)培訓(xùn)，大家都以為我熱愛武術(shù)。其實熱愛個鳥，我就愛打人。”
“后來培訓(xùn)學(xué)校壯大了，我就坐進了辦公室，不去一線了。大家就恍然大悟，覺得我就是為了賺錢?！?p> “包括現(xiàn)在搞傳媒也是一樣，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圍繞在‘錢’這個字上?！?p> “當(dāng)然，賺錢肯定是沒錯的。但我總是覺得，一個人不管怎么樣，都不能把最初的東西給丟了。”
我插嘴道：“是不是不忘初心？”
老馬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要不忘初心！”
“我的夢想其實很簡單。就是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行業(yè)里最出眾的那一個。”
“從小時候練武，后來搞培訓(xùn)，到現(xiàn)在做傳媒，我的想法從來沒變過?！?p> 很顯然，老馬的夢想應(yīng)該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
老馬吐完心事，又暢快地吐了一口氣，然后跟我們互動道：
“其實像我這樣連‘亦可賽兒’都不會的人，也來搞傳媒，你們會不會覺得可笑?。俊?p> 這種問題，答案就只有一個，夏雨秋機靈地搶了先。連說不可笑，并表示了自己也不太懂。
頓時我就變得很為難，既不敢說老板可笑，又不愿意和夏雨秋的答案雷同。
我假裝被酒嗆到，思考了好一陣，終于又想到一個完美的答案。
“老馬，你這種精神和諸葛亮北伐是一樣的?！?p> “叫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老馬聽我把他比作諸葛亮，頓時高興得哈哈大笑，笑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高興的連我說他不行都沒發(fā)現(xiàn)。
-
這一晚月明星稀，寒霜四起，我們?nèi)齻€卻無枝可依。
夏雨秋率先鉆進車里睡去了。
我被老馬犧牲，不好意思進車里，兜來兜去，最后找到了后備箱，貓了進去。
老馬一直都有熬夜的習(xí)慣，而且今晚看起來特別興奮，把三輪車車斗當(dāng)做擂臺，打了一套太祖長拳。
到了凌晨的時候，徐達給老馬打來電話：“睡了沒？”
老馬恥于提昨晚的破事，撒謊道：“準備了?！?p> 徐達說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剛剛和劉洋喝完酒，莫奈那邊表示宣傳片還想找我們拍，預(yù)算也定了，就是十萬。”
老馬瞬間忘記了前一整天的不幸，收斂著興奮說道：“那可行，明天公司開會，把各事情都安排起來！”
掛完電話，再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抓起一只鹵雞腿在三輪車上又舞起了“獨孤九劍”。
舞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獨孤”這名字不太吉利，便放下雞腿，打了一套“八荒六合唯我獨尊掌”。
自嗨了好一陣，老馬覺得一個人高興不太過癮，把我們兩個都喊醒，直接宣布了好消息。
無奈我們兩個都被瞌睡沖昏了頭，虛偽地敷衍一陣，又鉆回去睡了。
老馬只得一個人蹲回三輪車里，盯著手表。
像個虔誠的信徒，唯恐時間漏走了一秒，讓他的新項目晚來到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