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岐,你可知道這段詞原本說的是誰?”
“是一個叫做謝延的人。”
付岐乖乖的回答,不明白哥哥為什么這么問。
“那你可知道謝延是誰?”
“謝延?不是說書先生編出來的人物嗎?還能是誰?”
付霖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把將滿臉疑惑的男孩抱上馬坐在自己懷里,拉了拉韁繩朝著校場去。
“好,今天哥哥就帶你去見一見那位說書先生編出來的人物!”
……
赤白橡、紺桔梗、石竹色、琉璃紺……
……
“世子爺今日倒是好興致。”
付霖到校場的時候,謝延早就到了,謝延是不會在校場和秋射中用業(yè)火冰雷弓的,畢竟那東西殺傷力太大,兩人都拿著校場提供的武器練習。
“謝公子也是好興致啊,舍弟付岐?!?p> 付霖拿起弩箭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被謝延放在原本應該放著石燈的不到一人高的石柱,上面坐著一個穿紺色布衣的小男孩,他看上去有些拘謹,撇開不小心與付霖對上的眼睛。
一個眼神示意,永勝侯府的下人將旁邊石柱上的石燈搬下來,將一身石竹色錦袍的付岐抱上去。付岐的性子很開朗,身上的錦袍華美異常,脖頸上戴著金鑲玉的長命鎖,兩個手腕上戴著兩個銀鐲子,臉頰圓嘟嘟粉嫩嫩像是個福娃。
付岐樂呵呵的向坐在對面不遠處的謝玄揮手,謝玄一開始并不回應只是怯怯的看著他,最后還是因為注意到付岐手腕上銀晃晃的鐲子才好奇的與他搭話。
“你手上那個亮晶晶的東西是什么?”
“你不知道嗎?這和我的長命鎖是一套的?!?p> 付岐扯了扯脖頸上的金鑲玉,然后挽起褲腳又露出腳腕上兩個明晃晃的銀鐲子。
“我娘說所有的小孩子都會戴,你的呢?”
“我的,我的放在家里了?!?p> “同我的一樣嗎?”
“不大一樣的?!?p> ……
付霖與謝延的聽力極好,兩個孩子的話自然都是聽到了的。付霖微微扭頭去看謝延,他仍然是一身紺桔梗的勁裝,眼睛緊緊盯著靶心,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付霖對于宰相家的事,不甚了解,一直以為謝延作為宰相的嫡長子又是如此的天賦異稟定然是備受重視,備受寵愛的。他的弟弟謝玄自然也應該沾著哥哥的榮耀在謝府過的風生水起。
曾經(jīng)從不見謝延將弟弟帶出來,只以為是宰相覺著謝玄年紀小不讓外出??扇缃褚灰?,且不說宰相府的吃穿用度如何,就是謝玄那一身衣服與他哥哥謝延的比料子都差出不少。
謝玄方才問小岐的話,分明就是不識得那長命鎖為何物的。按理說,宰相謝繆之的俸祿與父親差不了多少,就是民間稍微富裕些的家庭也會為孩子買長命鎖來戴……
兩個時辰下來,付霖與謝延坐下來喝茶休息,各自看著各自的弟弟。兩個時辰,一直都是付岐在主動同謝玄說話他說的高興情緒高漲因為很少碰到同齡的孩子。
而謝玄一直在聽,只有付岐問的時候他才會說上兩句話,謝玄很拘謹,因為從未和除母親哥哥以外的人說過話。他的情緒不高,當謝延遞了茶水過來時,他沒有接過,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根母親為自己親手戴上的五色線上面穿著一顆母親從耳墜上拆下來的珍珠,那還是幾個月前過端午時戴上的。
“怎么不喝?”
“……”
“嗯?”
“玄兒喝不慣外面的水?!?p> 謝玄微微皺了皺眉,將茶水放到一邊一把將弟弟按到自己懷里,感受到胸前的衣服逐漸潤濕。謝延的溫柔只給母親與弟弟,他一直想著要保護弟弟的活潑與笑容所以從不對謝玄嚴厲??伤缃癫胖?,玄兒的活潑可愛也只展露在自己與母親面前。
那母親呢?
每當謝延外出時,總是冷冽的,嚴肅的,當謝玄獨處時,總是孤獨又自卑的,管憐湘只有在孩子面前才會笑,她獨自一人時,就像是一個傀儡,沒有靈魂與生氣的坐在窗邊,不停的繡花,將整塊絹布繡滿再拆掉……
而一旁的付岐在喝了一口水后又繼續(xù)與自己的哥哥說著話,滿臉的笑容。向哥哥介紹自己新認識的男孩,盡管對對方所知甚少,可還是滔滔不絕。
謝延用余光輕輕撇了付霖一眼,他何嘗不向往過上付霖那樣的生活?永勝侯只娶了一位嫡夫人,一個侍妾,只有付霖和付岐兩位嫡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樣子每每讓他心生向往。
眼下他有一個過上自己向往生活的機會,可代價是失去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毀掉另一個家庭,他該怎么做?
他怎么能,親手毀掉自己一直喜愛的東西,就為了讓自己變成那樣?
謝玄從少年懷里爬出來,除了謝延衣服上濕潤的一塊,再看不出男孩哭過的痕跡。
“哥哥,起風了。”
謝玄被少年抱在懷里上了馬背,一路出了校場。
“玄兒,記不記得哥哥同你說過的話?絕對不要?!?p> “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火,對嗎?”
“對,任何人,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所會的東西,尤其是父親?!?p> “玄兒,你要學會藏拙,你要隱藏自己的本領,你要隱藏自己的情緒,一直等到這些藏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多到你可以獨立面對世界的時候,離開這里?!?p> “離開哪里?家嗎?”
“玄兒還小,等長大后就會懂了,你只需要將這些話牢牢記在心里,明白嗎?”
“嗯?!?p> 等謝延推開管憐湘的院門時,久坐在窗前的婦人揚起笑容出門迎接,身后的謝玄沖過去興高采烈的撲在母親懷里,講述自己在校場的所見所聞。
簡單的三菜一湯,一支燃了一半掛滿燭淚的紅蠟將三人的心緊緊連接在一起,他們在這一隅小院中過著一天最溫暖最愜意的時光
管憐湘身上很少戴首飾,只發(fā)間插一支白玉的發(fā)簪,左手腕戴一只青玉的鐲子。管家遭難的時候,謝繆之未曾出手相助,全靠著管憐湘將嫁妝換成銀錢一路打點,可她一個女子在官場上沒有門路,謝繆之在朝中擺明態(tài)度不插手管家的事,平冤的路更是坎坷。
從那時起,別說夫妻情義,就連對謝繆之的那點兒靠“婦德”維持下來的心思也淡然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