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鬼方要與百族立盟伐商。這個節(jié)骨眼上棄卻被鬼方易調去了沚邑,還得立刻啟程。
棄的所有計劃都亂了套。他與巫鴆原本打算聯(lián)手破壞立盟大典,這下就全顧不到了,他得趕緊想辦法通知巫鴆。
可是棄愣是沒找到機會,那個右谷蠡跟得太緊了,不停地催他快點出發(fā)。
與今年獲寵的左骨都不同,這右谷蠡與鬼方易從小相識,一直擔任著貼身戍衛(wèi)的角色。
此人對鬼方易忠誠無貳,曾在諸子奪位戰(zhàn)中沒少替主子沖鋒陷陣,離夫人就是被他逼得進了宗廟。
可以這么說,假如鬼方易需要有人持刀護衛(wèi)在塌旁才能入睡的話,唯一的人選就是右谷蠡。
他對鬼方易忠誠程度已經(jīng)到了連娶妻生子都覺得會影響自己辦差,所以干脆省略不娶,一心一意替鬼方易開路搭橋。
當然了,鬼方易派他做的事比開路搭橋重要許多。赤鬼部三十個千夫長,近兩萬多兵力,鬼方易把一半都交在了右谷蠡部署。所以棄才在上城附近看不到成規(guī)模的戰(zhàn)力。
如此重要一個角色,棄當談想和他搞好關系??上В夜润挥望}不進,不管棄怎么溝通套近乎,這人永遠是雙目緊盯虛空中一點,完全不在意棄說什么。
他那雙眼也是奇特,圓澄澄的猶如夜鸮般孥著。可是一離開鬼方易,那倆上眼皮就耷拉下來,微青的下眼袋向上擠,一雙眼只剩個縫隙。
看著人的時候,那條細縫里一閃,你才能意識到他在看著你。
棄正對著這兩條縫解釋,自己要回去跟夫人告別,請他稍等一會兒。
那縫隙里微光一亮:“派人通知一聲就行了。趕緊上路,馬早備好了。”
“我家那婦人性子有點小。我這一天一夜都沒回家,如今再不辭而別,我怕她多慮?!?p> 縫隙里那一點子光轉走了,右谷蠡還是抱臂站著,不聲不響堵在棄前頭。
他倆站在大殿與宗廟之間,能看見兩處進出的人。
宗廟里源源不斷有人進出,可就是不見巫鴆的身影,棄暗想只怕她還在立盟小邑里監(jiān)工。右谷蠡挨著兩匹駿馬站著,力逼他上馬就走。
棄不高興了,冷冷質問:“怎么個意思?族長這是要殺我嗎?”
“不是?!?p> “那怎么連回個家都不讓?族長也有諸多妻兒,出征前也是一個不管兩個不顧?我這趟去跟商人拼命,就沒打算活著回來,可也得容我跟家婦人道個別吧!咋的?要不我再去找族長請個命?”
他拔腿就要回大殿,右谷蠡雖然很不屑妻兒老小這些個瑣事,可是更不想讓他因為這瑣事再去騷擾鬼方易。所以讓開路,指了兩個千夫長貼身跟著棄,確保他說完話立刻就走。
有這倆人跟著,棄只能回自家宅院里去。一進院子,好,連婦紋帶幽,八個人全都站在院中那棵大樹底下等他呢。屠四撇著個嘴立在一邊,已經(jīng)把事情跟他們說過了。
九個人都想跟著棄去沚邑,畢竟那是大邑商的北土邊陲,稍微一努力就能回去了??墒歉鷣淼囊粋€千夫長直搖頭,說遵了右谷蠡吩咐,只能有三個人跟著右骨都走——婦紋是不能去的。
這就是要留人質了。
婦紋在亳邑被軟禁五年,做人質嚇不住她。可是她不愿意和棄分開,倆粉拳攥住夫君衣襟,雙目噙淚說什么也不撒手。最后還是幽上來勸解,這才把她拉開了。
倆千夫長咂摸著嘴,男寵勸解正妻這事可是不多見。右骨都居然能讓這倆人相處得這么好,厲害。
眼見棄伏在幽耳邊低低細語,倆人又對視一眼:看來這少年人還是比正妻得寵。
他倆不知道棄說的是:“巫華就是巫鴆,想辦法通知她我的去向。保護好自己,我會回來接你們的?!?p> 最后,棄只帶了屠四和雀巢。右谷蠡對此表示滿意,大手一揮,開拔。
是真的開拔。這十余人出了城逆著河岸方向跑出兩里,轉過一座碧綠青山,立刻就見前方密密麻麻一片人馬依著地勢排布站立。
一見右谷蠡趕來,號角聲次第響起,嗡嗡的聲音響徹山野。一時間人歡馬叫,千夫長們縱馬迎來,將他們包裹在中間。
棄三人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多游牧騎兵聚在一起,都被這氣勢震得有些愕然。
大邑商軍紀嚴明,以師、旅、行三種不同人數(shù)的單元來規(guī)劃兵士。各兵種之間列隊配合,縱橫有度,整齊劃一。
可游牧民族的騎兵卻不是這么回事。他們沒有軍紀約束,只按照千人、百人、十人這仨等級粗粗排列。
聽上去似乎也能整齊劃一,可是每個騎兵上陣并不是只帶一匹馬,有帶三匹的,有帶兩匹的。所以遠遠看去,漫山遍野,陣勢頗為浩大。
震撼過后,棄很是興奮。正是好機會!一定要窺伺清楚鬼方是怎么治軍的,說不定能找到克勝騎兵的辦法。
一到了馬上,右谷蠡的眼睛就睜開了,又恢復了溜圓大眼。此刻他在馬上折過身子,大聲叫道:“右骨都,這是給你的三千人,可還滿意?”
“滿意!走??!去沚邑!”棄哈哈大笑。
右谷蠡揮揮手,三個千夫長再次吹起了號角,聲音高低錯落,傳徹開來。三千騎兵同時撥轉馬頭,追隨著他們向沚邑而去。
棄不知道,正當他奔馳在前往沚邑的路上時,上城里有人開始找他的不自在了。
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倒霉孩子裘。
鬼方易其實不止裘一個兒子,但是裘的母親血統(tǒng)最高貴,子憑母貴,所以他在諸子中地位最高。若無意外,下一任的左谷容肯定是他。
從古至今被慣壞的熊孩子形形色色,但總有一點是相同:認為一切都該繞著他轉,誰吃虧都沒關系,反正得自己得高興嘍。
更可怕的是,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知道什么叫底限,若是他們做起惡來,足以讓大人都膽寒側目。
裘帶著五十個戍衛(wèi)闖進右古都府,一進去就讓人把大門堵了起來。裘吆喝一聲砸!院里屋里就漆里咔嚓開了花。
陶器炊具碎了一地,衣服細軟全丟在地上,弓箭武器被收,木頭上去阻攔,卻被倆戍衛(wèi)折著胳膊綁起來丟在院子里。
裘一腳踩住大叫的木頭,倆眉毛立起來,直逼頭頂?shù)莫氜p:“給我打!其他人全都拉出來打!”
“其他人”只有婦紋。
因了棄的囑托,姬亶帶著藍山出城去小邑尋巫華,幽和石頭去了宗廟碰運氣。一群戍衛(wèi)把兩重屋子翻了個遍,就只有婦紋和木頭倆人。
婦紋正在屋內暗暗飲泣,外面突然吵成一片。婦紋心灰意懶本不想理,哪知突然闖進來幾個赤鬼人,拉了她就往外拖。
裘很不滿意,叉腰大吼道:“其他人呢!?”
婦紋被仨戍衛(wèi)按著,頭發(fā)全散下來。她掙扎著往起站,那仨戍衛(wèi)為了表功,搬住她胳膊一勁兒的擰。婦紋一個瘦弱女子哪里扛得住,疼得咬牙不已。
裘拍起手來,跺著腳大笑:“再用力些!再用力些!讓你男人搶我的東西!活該!”
“該”字的尾音兒在空中打了個折,接著就砸在了地上。木頭一見小王婦受辱,悶喝一聲蹦起來悶頭就是一撞,然后一張嘴,咬在裘的小腿上。
哀嚎和喝罵聲響成一片,戍衛(wèi)們慌了手腳,七手八腳把木頭拖開。就見裘捂著嘴巴坐在地上亂彈,腿上碩大一塊滲血牙印,嘴巴里順著指頭縫往外滴血。
黃了臉的百夫長拿下裘的手看,原來是右邊門牙磕在地上短了一半,現(xiàn)在只剩個斜拉拉的牙根。
裘滿嘴口水夾著獻血,嗚嚕嗚嚕地連哭帶比劃:“打死他們!!”
百夫長魂兒都嚇飛了,厲夫人溺愛兒子是出了名的,如今吃了這么大虧,自己怎么也脫不開關系了。
可是必須得先安撫住少主再說。百夫長轉了一圈,還是不敢打婦紋,畢竟是右骨都的正妻,真打死了也了不得。他心一橫,指著木頭吆喝道:“拉出去砍死!”
眾戍衛(wèi)拖了木頭就走,婦紋大吼著向前撲,想要拉住他。裘疼得直跺腳,撲上去一腳踹在婦紋肚子上,揪著頭發(fā)就要抓她的臉。
抓臉這事吧,還真是他母親教的。但凡鬼方易看那個小侍女多一眼,厲夫人就會尋個由頭抓她的臉。久而久之,裘就覺得,抓花女人的臉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他一抓沒成功,揪掉了一把頭發(fā)。怒得撇著漏風的嘴巴吼道:“你們給我按住她!把臉扳起來!”
倆戍衛(wèi)揪住婦紋的頭發(fā)往后一扽,一張慘白小臉就露了出來。裘的背后傳來一聲慘叫,婦紋臉色更白,痛呼道:“木頭!木頭!放開他!”
裘呲牙大笑,口水混著血沫子滴答往外涌,這張稚嫩的臉此刻嫣然一個鬼怪模樣。
“你還有空管別人呢?!死去吧!”
他支棱著兩手直抓過來,婦紋閉上了眼睛??赡峭闯t遲沒有到來,忽地,她腦后和肩膀上的痛處也消失了。
婦紋驚訝地睜開眼,幽滿臉慍色站在她面前,地上躺著一地撲騰的戍衛(wèi)。裘則被他抓在手里,正破口大罵。
“幽!快救木頭!”婦紋要向門外奔,被幽攔住了:“姐姐,沒事了?!?p> 再一看,石頭已經(jīng)給木頭松了綁。憤怒的石頭一看族人身上的傷,氣不打一處來,轉身抓起那幾個戍衛(wèi)又是一通揍。
裘竭力掙扎,唔里哇啦大罵不休。幽正反手兩個耳光抽過去,熊孩子就成了“豬”孩子。
幽把裘往地上一按,回頭瞪著快抓狂的百夫長:“你回去跟這娃娃的父母說一聲,誰來都行,不給我們右骨都夫人道歉,我就宰了這個娃!”
他反手抽出銅刀抵在裘的細脖子上,慢慢地往里面戳,冷冰冰地道:“我可是說到做到!”
百夫長屁滾尿流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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