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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2章 戰(zhàn)況

殷商局 二品才人 3285 2020-07-07 18:29:38

  少年人遇到不公的待遇或者疑問,通常都會執(zhí)拗解開,求出一個確定答案才覺得愜意??芍心耆私?jīng)歷了風(fēng)雨摧殘,早已知道不是所有問題都會有答案的。有些時候,對策比答案更實用。

  何況有些問題的答案太過殘忍,若不裝傻糊弄過去只會讓自己不好過。

  就像大宰追殺自己這事,棄就打算裝傻。

  大宰的職責(zé)是治理大邑,這本就是件盤根錯節(jié)的繁瑣事。大邑商邦畿千里,可除了昭王之外,任何人都不過是這大邑中的一小部分。棄了解大宰,如果自己真的影響到了大邑安穩(wěn),大宰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

  更何況父親也離不開大宰。即使宰父追殺自己是為了私人恩怨,父親也不會責(zé)怪他。因為目前昭王需要這么一個與自己政見契合,又能高效輔助的人來經(jīng)營大邑商。

  但也只是暫時而已。棄無聲地笑了,若是自己做了大王,那就不好說了,比如他覺得周族姬亶這小子就不錯。

  所以他沒有把舌的話放在心上。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大邑商在北土的這場戰(zhàn)爭。

  從亳邑往北土去路途遙遠,大軍星夜兼程也需得七個晝夜才能到達。婦好要調(diào)度兩師,忙得走不開。子妥便擔(dān)任起了為兄長講解背景資料的任務(wù)。

  只是子妥畢竟少年心性,又是多年不見兄長,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就跑題,總會從北土之戰(zhàn)跳線到棄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上去。這么一來,棄駕駛的輛帶篷戰(zhàn)車上熱鬧非凡,子妥與婦紋分列左右嘰嘰喳喳。人奔馬騰的泱泱大軍中,只有這輛車上的氛圍最輕松。

  據(jù)子妥描述,這場仗的開始是去年二月。是月,北土的下匕突然叛亂,匕侯宣布脫離大邑商,不再對昭王納貢稱臣。

  下匕位于北土西部,是大邑商在北土的一處崗哨方國。它的位置稍稍靠西,在太行山余脈邊上,它一旦叛亂,便會給北土之外那些敵對部族打開通往大邑商的一道小門。

  “父親立刻派了師長望乘前去鎮(zhèn)壓。可是大軍還未趕到,我們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鬼方、土方從下匕打開的門縫里鉆進來了?!?p>  子妥記憶力超群,將此間大事一一道明。

  “鬼方、土方。”棄雙眉緊蹙,這倆方國一直是大邑商的心腹大患。與他們相比,西土的薰育部只能算是一些散兵游勇,這倆方國可是大規(guī)模集團軍。

  有商一代,方、國二字的差別只在勢力范圍的大小上。族、邑、國、方,大小依次遞增,只不過后三者都不是由純粹的一支族裔構(gòu)成,而是由多支族裔聯(lián)合組成的一個聯(lián)盟形政體。

  這里面最可怕的就是土方和鬼方。土方是由于體量龐大,它的人數(shù)和勢力范圍都非常驚人,常年活躍在大邑商北土之外。而鬼方的可怕則屬于另一個范疇。

  “我記得鬼方好像有宗主。”婦紋突然插了一句。棄和子妥都笑了,棄點點頭,心里卻愈發(fā)沉重,連紋兒都知道鬼方的情形??梢娺@鬼方給大邑商帶來的陰影有多大。

  土方頂多是人多馬壯,一打急了就會各自為戰(zhàn)。而鬼方則是一支由宗主操控的部落聯(lián)盟,而且鬼方之下一共九族,全部是由同一先祖繁衍而來,九族之間都有血緣親屬。一旦共同對外,便互為依仗,極其團結(jié)。

  而且他們還有宗主。

  “如今的宗主是鬼方易,狡猾蠻纏。出身赤鬼部?!?p>  赤鬼部是鬼方九族中最大的一支,也是宗主部。歷代宗主都是從赤鬼部推舉出來的,棄五年前墜崖時,鬼方的宗主還不是這個叫易的人。棄想了想,決定把此人的底細先放在一邊。

  “看起來這一次,土方和鬼方是早有預(yù)謀的。而且還伸手到大邑商內(nèi)服,聯(lián)合了子畫。大概三方說好,土、鬼兩方在北土鬧事,子畫直逼殷地篡位。只是子畫生性多疑,一直拖了一年,見大邑商確實陷入苦戰(zhàn)自顧不暇,這才出兵?!?p>  “子畫就是一老傻子。真以為我們會放著他不管么?”子妥嗤之以鼻,可馬上又皺起小臉:“說回去年。年初土、鬼二方一起出兵,北土四面受敵,我們在北土的甸服國還能抵御一二,那些本土方國就不行了,大多數(shù)遭了搶掠之后都倒向土方?!?p>  甸服國是商王將外服的土地冊封給近臣所建的方國,一般都由強悍的武將擔(dān)任。往往是兩三個本土方國之間,夾雜著一個甸服國,就是為了對這些方國進行監(jiān)視威懾。

  可是這些本土方國也要活命的,土方和鬼方分散行動,對他們反復(fù)侵擾,昭王和殷軍疲于奔命,管得了東就管不了西。沒有辦法,這些方國只有投降土方,紛紛叛離大邑商求個自保。去年,北土一度近乎淪陷。

  “但是父親很快就調(diào)整了作戰(zhàn)計劃。先暫舍鬼方,專攻土方,以下匕為主戰(zhàn)場追伐土方。終于,去年十二月,土方被擊潰,向西遠遁?!?p>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是欽佩。那樣艱險的局勢下,父親還能冷靜取舍,逐一突破,這樣的心智謀略怎能不讓做兒女的驕傲。

  但是棄心中卻還盤旋著另外一個念頭:這樣的雄才大略的父親,真能做出殺妻逼子的事嗎?

  他使勁甩一下頭,把這個疑問暫時甩出去。這件事早晚要解決,但不是現(xiàn)在。

  “所以,我們?nèi)缃裰灰孟鹿矸奖憧砂捕ū蓖亮???p>  子妥點頭又搖頭:“對,但是鬼方真的難纏。今年直到六月還只是互相攻伐,一進入七月,不知怎的,鬼方易瘋了一般全線開戰(zhàn)。我軍兵力損耗嚴重,父親不得不從各方國緊急征調(diào)兵力支援。就連支援你的這兩師,也是好娘臨時征召的?!?p>  “那父親如今在哪里?”

  “應(yīng)該在下匕,昨日聽回報說,這兩日父親還要祭天登兵。”

  “好娘來支援亳邑,誰在北土協(xié)助父親?”

  “雀侯、望乘、師般?!?p>  師般?棄有些錯愕。雀侯和望乘都是正值壯年的百戰(zhàn)名將,可是師般……

  “他老人家身體頂?shù)米幔俊?p>  師般私名叫甘般,最早是侍奉先王小乙的,后來帶著八歲的昭王出外游歷,一直追隨昭王直到他登基親政。如今師般得有六十四歲了,這樣疲勞作戰(zhàn),他頂?shù)米幔?p>  子妥一攤手:“那也沒辦法,能打的師長沒人了啊。本來還有好娘,可是去年好娘有孕,父親不許她上戰(zhàn)場……”

  “?。亢媚镉邢舶??是王弟還是王妹?”半晌沒說話的婦紋興奮了,她特別喜歡孩子。

  不料這問題卻讓子妥肩膀一塌,輕輕拉了她一把:“王嫂,您可千萬別問好娘這個……那一胎不毓……”

  不毓的意思就是滑胎。婦紋捂住嘴巴,向大軍前方尋找婦好的大旗。煙塵滾滾看不清楚,婦紋悻悻低下頭:“好,我知道了??墒窃趺磿??”

  “父親也很傷心。原本是讓好娘回宮休養(yǎng)的,不料回去沒住兩天,就出事了。好娘傷心之下,搬出王宮回自己封地調(diào)養(yǎng)了好久。”

  婦紋還懵懵懂懂,棄卻立刻明白了子妥的暗示:在王宮里出的事。

  如今王宮里誰主持內(nèi)寢諸事的?婦葵和寢漁。

  又是這倆人,棄咬了咬牙,腮幫上的肉蠕動幾下。這倆人自后母戊死后便開始把持王宮諸事,當年的事他們參與了多少還不好說,如今可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父親沒說什么么?”昭王難道就不管這倆人?

  子妥搖頭:“只安慰了好娘,然后給了載弟弟一處封地?!?p>  棄無言,父親精于制衡,可他自己也被多方制衡著,根本不能隨心所欲。這樣又有什么意思?連所愛之人都保不?。?p>  他想起了巫鴆,暗自嗤笑道,自己不是也一樣么?

  至于婦好所生的子載,棄還有印象,當時自己被流放時,子載還跪著求父親開恩。

  “子載今年十六歲了?”

  子妥一個白眼翻上天:“十七了!你跑出去這么多年,連自家人都認不全了?。?!等回了王宮,你是不是連自己的寢宮都找不到了?”

  王宮。棄沉默了,他還是抵觸那個地方。

  見勢頭不對,婦紋連忙打圓場:“如今他回來得先幫父親分擔(dān)些重任,不把北土的事解決了,他哪回得了王宮?!?p>  “也是,畢竟小王回歸。典冊得重新編纂,也得重新祭告天帝才行?!?p>  不知不覺,日頭已經(jīng)開始西沉,婦好命令全軍扎營休息。子妥自去忙碌,棄站在溪邊考慮良久,最后讓豬十三喚來了姬亶。

  北土勢必會有惡戰(zhàn),自己一時也回不去王宮。但棄始終擔(dān)心著一個人,他無法讓婦好或者子妥伸手幫忙,畢竟后寢已經(jīng)被婦葵和寢漁把持得滴水不漏。除了昭王,誰也動不了。

  姬亶來了,棄低聲道:“我記得,你妹妹姬芝在宮中是嗎?”

  “是。蒙昭王榮寵,她如今被尊為婦周?!?p>  “好,我會請求一項恩賜給她,表彰她在這次亳邑之事中的預(yù)警。你再寫一封書信過去,讓她幫我照顧一個人。”

  姬亶立刻心領(lǐng)神會:“明白了,是幽嗎?”

  “對,我怕寢漁失了子畫這個背后的主子,情急之下會對幽不利。”

  打發(fā)走了姬亶,棄看著西邊天際朱紅的余暉出神。數(shù)千人的營地沸沸揚揚,把他包圍在當中。棄嘆了口氣,身為萬人之上其實一點不自由。想保護的人,一個都夠不到。

  但愿自己在后宮中扶植婦周這一招能引走婦葵和寢漁的注意力。

  拋開后宮,棄開始計算路程。這樣下去,很快便能到達下匕了,不知那邊如今是什么情形。千頭萬緒,也只有先解決了鬼方再說吧。

  過不了多久,棄就會發(fā)現(xiàn)他想得太簡單了。鬼方,沒有那么容易被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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