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早就知道了,我就是子弓。殷商小王、亡人……都是我?!睏壵f
巫鴆沒有說話。
棄捏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還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娶過妻,她叫紋。5年前,扶尸回大邑商殉葬的就是她。
葬入王陵的那具尸體不是我,是戈父的長子器,以前是我的貼身侍衛(wèi)。5年前,我們五人也是這樣被人追殺,我掉落懸崖重傷昏迷,器夫妻倆為了保護我與追兵激戰(zhàn)而死。活著的人只剩下戈父與紋兒,他倆不知是如何商議的,最后紋兒帶著器的尸體回了王宮。戈父帶著我改裝出逃到西土羌方?!?p> “五人?”
“對,七年前,父王罰我流放。我救下了戈父與器夫婦倆,加上自愿追隨我的紋兒,我們五個人一起在外流亡。從我們出了殷地就一直有人尾隨,只是器異常警醒,那些人從未成功過。后來我們到了亳地,一時疏忽才給他們鉆了空子?!?p> “知道是誰嗎?”
棄干笑一聲:“還能有誰,無非是后寢有子嗣的王婦,再有就是亳地的子畫唄。若單是他倆,我倒不怕,但是今天來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好辦。妖精,你不能再跟著我了,等大黃生完,你就帶著小黑走吧?!?p> 話沒說完,棄手里一空,那只纖手在空中一個忽閃,啪一的一聲甩在棄的上。
正在伺候大黃生產(chǎn)的倆人一回頭,正看見棄在地上打滾,巫鴆低著頭抬腳猛踹,砰砰聲聽著就肉疼。二傻耳朵一耷拉,哼哼著趴了下去,小五和木頭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背過身去。
別去勸啊,巫鴆姐姐是真會殺人的……
這個我比你清楚,我還沒娶媳婦呢,我可不想死。
二人正在低聲腹誹,就聽身后呼啦一聲,什么東西掉進水里的聲音,隨即棄的哀嚎聲響了起來。木頭看看小五:“他會游泳嗎?”
“……不知道?!?p> 嘩啦又一聲,巫鴆也跳了下去。水潭邊浮著的那一圈落葉枯枝散開了個口子,晃晃悠悠往水中那倆打架的人身邊飄去。棄手腳一起撲騰,嘴里哇啦啦亂叫一氣:“妖精妖精妖精救命……”
巫鴆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往上一拽,怒道:“裝!你再裝!”棄被她硬拽起來,踉蹌?wù)咀×松碜右怀?,好,潭水也就剛沒過膝蓋。他呸呸吐著嘴里的葉子,一面撓頭嘿嘿訕笑起來。
“裝??!你裝??!”巫鴆瞪著她,稀薄的火光勉強照到她的半張臉,棄看那眉毛都擰到了一處,忙連連拱手。
巫鴆趟著水上前又是一掌:“今天來的那個人是不是紋兒?怎么?妻子來了就要趕我走?”
棄目瞪口呆,這才知道她誤會了。
“不是!不是!你想什么呢!”棄伸臂去抱,被踹開,再抱,再踹。
“什么不是!商族人厲害?。√锰眯⊥跬婕偎?!王婦也跟著玩假死!我懂了,五個人遇襲,死的是器,扶尸殉葬的是他的妻子!婦紋……她和你一樣躲了起來,如今她來找你,我就得走是嗎!好!”
嘩啦啦水花四濺,一會兒功夫倆人身上濕了個通透。濕衣服貼在身上被夜風(fēng)一吹,巫鴆打了個哆嗦,棄蒙頭上前一用力把她扛了起來往上爬去:“看凍著!上去再給你打!”
倆人一腿一身的樹葉子,先后跌坐在火堆前。棄低頭擰著巫鴆的濕裙子,水珠紛紛滴落,巫鴆看著半明半暗的棄和黑色大地,忽一口咬在了棄的肩膀上。
疼啊,棄的額頭都起青筋了巫鴆才松開嘴。巫女眼中的水光滿得幾乎要溢出來,她霍然起身,深吸一口氣:“保重!”
“不是!你誤會了!來的不是紋兒!”
巫鴆瞪著他。棄嘆了口氣:“來的人是器的幼弟,名叫幽。戈父兩個兒子,我只救下了器,幽那時只有11歲,不知被何人扣住遍尋不到。我一直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今天見到了他。”
“妖精,他是來找我尋仇的。他父兄、族人皆因我而死,這條命給他,我無話可說?!?p> 棄垂下頭。
“很好,那就拿命來吧!”
一聲暴喝炸響在二人頭頂,坑底眾人一起跳將起來。只見姬亶用一種很別扭的姿勢站在坑頂,他滿臉通紅,雙手正拼命扒著自己的脖子。忽的,姬亶向前一栽,往坑底墜了下去。
“公子!公子!”木頭急奔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緊箍著一根麻繩,繩子的另一頭沿坡而上,攥在坡頂?shù)哪莻€人手中。
是那個金面少年,幽。
“什么人!放開我家公子!”木頭怒不可遏,拼命扒拉著那根繩子。麻繩已經(jīng)勒進了姬亶脖頸里,姬亶雙眼直往上翻,臉紅的滲出血來。兩腳亂蹬。一只手在旁邊拼命的抓著。
巫鴆已經(jīng)搭箭上弦瞄準(zhǔn)了那少年,不料卻猛的被棄按住了:“別?!?p> 棄自己上前一步對上面喊道:“幽,放了他。他只是個尋常周人,與你并無冤仇?!?p> 咯咯咯咯……幽笑得打跌,他松一松手,姬亶喉嚨里嘎的一聲,向上猛一的挺身子,這才喘上氣來。
木頭連忙攥住繩套往外拉,豈料那少年一使勁,繩套再次向里收緊,木頭雙手勒住繩子拼命向外,姬亶的喉頭與繩子之間就剩下木頭撐起來的這一絲縫隙。
木頭臉色發(fā)青怒罵著:“棄!你倒是快想辦法??!我邠邑已經(jīng)被你害苦了!難道你還要害死我族的宗子嗎?!”
金面少年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你這不詳之人還想害多少無辜族裔才甘心?!你上來,我便放了他!”
“對對對,我們周族和他沒有關(guān)系!你有事但只尋他!”木頭仰頭吼著,眼前忽的一暗,卻是被姬亶伸手扣住了面孔。
繩套勒得姬亶脖頸上的青筋一路暴凸向上蔓延,他充血的眼球死死盯住木頭:“閉……閉嘴!”
金面少年笑聲一滯,下巴沖著正往坡上爬來的棄開口道:“沒想到啊,落到這個地步還有人愿意替你死?!?p> 棄爬上坡朝他走來,插在地上的火把突突燃著,樹林和枝葉編織成的陰影遮蔽住了他的身影。少年打量著雙手張開、四肢健全的棄,嘴唇忽地向上一撩,嘶嘶說道:“我改變主意了,讓他死!”說著,他緊攥繩索的雙手猛的向右一拽。
“不!”
“住手!”
來自不同地方的幾聲呼喊同時響起,棄奮力向前撲去,就聽嘎噠,嘭的幾聲,木頭抱著姬亶摔在一旁,斷了的繩子在空中兀自晃蕩。
洼底,巫鴆弦上已空,正迅速抽出另一支箭瞄準(zhǔn)坡上,但那上面已經(jīng)沒了人影。她嘖了一聲,收弓向坡上跑。沒跑兩步,二傻和小五又喧鬧起來:“大黃大黃!不要!大黃!”
沒分娩完畢的大黃受了驚嚇,正發(fā)瘋似的撕咬著狗崽們。五只狗崽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會無力地唧唧慘叫。小五伸手去救,大黃喉嚨里憋著嗚咽咬得更狠——一只花色小狗已經(jīng)不動了,那只小黑正被母親張嘴咬住,徒勞地彈騰著四只小爪子。
巫鴆忙朝大黃撲去,一面頭也不回地吼著:“棄!自己當(dāng)心!”
坡頂,幽被棄攔腰抱住撲倒在地。巫鴆剛才連發(fā)兩箭,一件射在繩子上,另一件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去。幽一腳踹開棄,向后疾退兩步直起身來。
啐了一口,幽擦了擦臉說:“好快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