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最信任的人
熊侶三日都沒有來過桃花塢了,竟真的如同那場風(fēng)雪一樣,來的突然,去的決絕。
可是道莊并不怪他,如果他真的愛自己,此時承受的壓力恐怕并不比自己少。她一直知道沒有背景的后宮之人很少會被祝福,但卻沒想到她會成為人們眼中妲己、褒姒一樣的人物,這些人可真是夠高看她的!
桃花塢的訪客還是一如往昔的多,只不過如今她們八卦的對象變成了道莊。無疑,她們都聽說了朝堂上的君臣之爭,多少有些看她笑話的意思。
道莊暗想:還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強(qiáng)忍著心中的厭惡,微笑著聽著她們偽善的關(guān)心,時不時的點(diǎn)頭或者搖頭,但是她們具體說了什么她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要不要去看看熊侶?她在心中糾結(jié)不定,如果不去,他會傷心嗎?若他真的病得很重怎么辦?可是被他的臣民說成了紅顏禍水后,他還會愿意見她嗎?人言可畏,何況他還是君王,又怎會為了她站在天下人的對立面?
是啊,不去日后才好相見,若是去了被拒,她該何去何從?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小伶氣沖沖地跑到她身邊道。
道莊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看她,淡淡地問:“怎么了?”
“還不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女人,夫人你往日對她們那么好,可她們倒好,當(dāng)著你的面一個勁兒地恭維,一出宮門就開始議論你的是非,說你……”
道莊見她欲言又止,笑著問:“說我什么?”
小伶氣惱地鼓著嘴道:“說你狐媚禍主,還說早就料定你風(fēng)光不了幾日!”見道莊搖頭苦笑,她又道:“你怎么還笑得出來?你不生氣嗎?”
道莊道:“嘴長在她們身上,我生氣她們就不說了嗎?生氣只能氣壞自己的身體,況且她們與我非親非故,我為什么要因?yàn)椴幌嚓P(guān)的人生氣?”
小伶依舊憤憤不平:“可是……可是你往日對她們那么好……”
道莊打斷她道:“來者是客,我自然該盡地主之誼,這是一種禮貌,并不代表我認(rèn)可或是喜歡她們。小伶你記住,在這里能讓我生氣的人只有你和蔡姬,因?yàn)樵蹅冇袔熒x?!?p> 小伶感動地看著她道:“姑娘,你真的把小伶當(dāng)朋友嗎?”
道莊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怎么,你不把我當(dāng)朋友嗎?”
小伶立即拼命地?fù)u著頭,道莊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也咯咯笑了起來,熊侶帶給她的苦悶在這一刻被小伶的友誼之風(fēng)沖散了。
熊侶才到門口,便聽到了專屬于道莊的銀鈴般的爽朗的笑聲,忍不住也揚(yáng)起了嘴角,但想到數(shù)日不見,她對自己竟沒有一絲在乎,臉立即又拉了下來。
道莊的笑聲在見到熊侶陰沉的臉時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他只是一個幻影,若是眨眼,他就會不見。
只一個眼神,熊侶心中的怒火就全消了,輕輕撫著她尖瘦的下巴,逼著她看向自己:“哪里不舒服,怎么瘦了這么多?”
道莊呆滯地?fù)u著頭道:“沒事,只是頭有些疼。你呢,病還沒好嗎?怎么臉色這么蒼白?病了怎么還跑出來?”
“我不來怎么見你?真是沒良心,知道我病了,也不來看看!”
“我想去的……只是……只是……”
熊侶看著她但笑不語,眼中滿是柔情。道莊的臉立即就紅了,方才的話,完全暴露了她的心思——她在關(guān)心他。她的心思如今已經(jīng)這樣明顯,再也遮掩不住了嗎?她不敢看他,就將頭埋得很低,不知過了多久,感覺他在頭上輕柔的一拍,才抬起頭,而周圍,小伶早已不見了。
“你大病初愈……要不要去躺一會兒?”天知道有多難,她才努力擠出這幾個字。
“好?!睕]想到他這么善解人意,道莊愣了愣神,又道:“那我……去給你倒茶?!?p> 回來后,他們又陷入了沉默,茶水的水汽在他們之間不斷地升騰,像淡淡的薄霧,為這尷尬的氣氛無端添了幾分曖昧。
道莊輕咳一聲道:“要不我讀書給你聽?”
熊侶定定地看著她笑得醉人:“字都認(rèn)得了?”
道莊調(diào)皮地笑道:“天天練習(xí),就是再笨也該認(rèn)得了?!?p> 熊侶握緊她的手,但笑不語。
道莊癡癡地看著他,猶豫了一會兒,道歉道:“對不起,知道你病了也沒去看你,而且你還是因?yàn)槲也〉?,還要你過來找我,我不該懷疑你的真心。”
她事事都喜歡權(quán)衡利弊,可是對于他,卻一再破例,如今他這一來,更是將她所有的怯懦擊敗,愛就愛了,有人說過,想做的事一定要勇敢地去試試,就算不能證明你可以,至少還能證明你不可以。
她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不想再去計(jì)較他對自己有多少真,只愿自己再不辜負(fù)他半分。
熊侶突然笑了,每次他笑,她都覺得自己與他相隔并不遙遠(yuǎn),都愿意去相信他們之間心靈的默契可以跨越時間的銀河系。
而且這一次,他的笑容格外的好看,就像四月的春風(fēng)。
“道莊,不用道歉,你不需要相信我,相信你的判斷就可以了,”他說。
這算不算是一次坦誠?意味著他的心中是有她的?
熊侶,我們之間,你已邁出太多步,剩下的路,讓我走向你吧!道莊輕輕環(huán)抱住他:“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偽裝嗎?”
“斗氏一族在楚國的勢力十分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可以威脅王位。父王在世時便已試著牽制他們,但沒能成功。還記得我們是怎么遇見的嗎?”
“你是說行刺你的是斗氏的人?”
熊侶點(diǎn)頭道:“劫持我的主謀就是公子燮和斗克。如今他二人雖已正法,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斗克在斗氏一族還算不上什么。斗越椒還是楚國令尹?!?p> “是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剛剛即位,根基不穩(wěn),這個時候如果他想害你,易如反掌??墒俏也幻靼啄銥楹我獋窝b自己?這樣不會讓臣民更加失望嗎?”
“偽裝是為了讓若敖氏放下警惕,他們認(rèn)為我易于掌控,便不會輕舉妄動。如你所言,我的根基不穩(wěn),但是若敖氏想取而代之也并不容易,所以目前這種情況,有一個易于控制的君主,是他們樂于看見的。只不過他們想不到我也在暗中觀察和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時機(jī)一到,自會瓦解他們?!?p> “你……為什么愿意和我說這些?你不怕我說出去?”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連這點(diǎn)識人的能力都沒有,這個楚王不做也罷!”
道莊看著他羞澀地笑道:“這個時候,你若是說你是因?yàn)閻畚也畔嘈盼?,興許我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你。”
熊侶輕撫著她如墨的長發(fā),寵溺地笑道:“這個時候,你還和我說假話。”
道莊挑眉:“嗯?”
熊侶道:“若是我那樣說,恐怕你非但不會義無反顧的愛上我,說不定還會將我的計(jì)劃透露給斗越椒?!?p> 道莊傻笑著嗔道:“我哪有你說的那么惡劣,就是相愛不成,也沒必要做敵人?。r且我又怎會傻到和你做敵人!”他不知道他以后有多厲害,她可是知道的。
“你不和我做敵人,那想和我做什么?”
她坦然地直視他的雙眼:“我想……想試著靠近你,高處不勝寒,如果你覺得孤單,我愿意常伴左右,任你消遣,可……可以嗎?”
熊侶被她猝不及防地表白驚得面色通紅,瞠目結(jié)舌:“你……”
道莊捂著他的嘴道:“你就點(diǎn)頭,或者搖頭就好?!?p> 熊侶看了她許久,道莊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過,一眼萬年,他看她的這一眼,仿佛真的有一萬年那么漫長。
他是故意的!
一抹狡黠的光芒褪去后,道莊清楚的看到了熊侶眼底的笑意,然后他神色肅穆地說:“你什么都知道了,我還能不同意嗎?”
道莊嗔道:“得了便宜還賣乖,見好就收行不行?”
熊侶深情的凝視著她,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不說后宮,就是朝堂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計(jì)謀,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為何她會突然變得這么勇敢直白?不過老實(shí)說,她主動起來,他還真有些招架不住呢!
“我拿《詩經(jīng)》給你讀,”實(shí)在受不了他炙熱的目光,道莊逃一般地跑開了。
隨意在書桌上拿了一冊,坐回到他身邊,漫不經(jīng)心便讀了起來: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像哪里不對,曖昧的氣氛更濃了,她尷尬地朝他笑了笑:“這詩都被讀爛了,我換一首?!?p> 跳過兩行,繼續(xù)讀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這個也……有些哀怨,不好,我再換一首?!边@次索性跳了一大半,心想這次總該是個正常一點(diǎn)兒的詩了吧,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索性合上了書簡,憤憤地說:“孔子曾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這哪里是思無邪,簡直就是情話的鼻祖!”
熊侶寵溺地看著她笑,他沒有去問她孔子是誰,也沒有問她詩三百是什么,因?yàn)橹绬柫怂膊粫f,至于她身上的謎題,他相信時間會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真相總會有大白的一天,就像他的計(jì)劃終會成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