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如初見
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
《龍魚河圖》
九黎君號蚩尤。
《史記·五帝本紀(jì)·集解》
“那位窫窳神君他怎么了?”云止偷偷問枸木,枸木往來山間,比常呆在秘都的云止知道的多,是以云止常向他打聽。
“聽說失了大部分元神,現(xiàn)在人神不識,已然是瘋了,本來是一位多么英武的男神啊,只因為那二負(fù)神聽信了讒言便殺之而后快,哎……”枸木不勝唏噓道。
“那二負(fù)神君的手下到底說了些什么,竟惹得他要去殺窫窳神君?”
“不知道,天帝封了口了,把那二負(fù)神君關(guān)起來了,應(yīng)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p> “清寧殿下果然與他師兄感情甚篤,竟如此失態(tài)?!痹浦灌馈?p> “那是清寧殿下胡亂攀扯的,窫窳不是她師兄,”枸木不可思議的看了看云止,道:“你莫不會一直是認(rèn)為他們真的是同門吧?”
“???不然呢?”云止不開竅問道。
枸木一副恨其不爭的樣子搖搖頭:“清寧殿下愛慕窫窳神君,你看不出來?”
云止恍然:“???竟是這樣!”云止腦子里過了一遍清寧每次提到窫窳?xí)r不勝嬌羞,欲言又止的樣子,咂么了點味兒出來,不覺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哦~”
幾日后西王母捎了封信來,武羅看了沉默了半晌,隨后叫了云止去她院子里最高的那個角亭。
云止才得知,那日清寧果然是偷跑出來的,結(jié)果武羅剛帶著她剛從青要山出去,便遇到昆侖派來追她的人,浩浩蕩蕩竟有幾十人,清寧只得乖乖回去了。
然而回了昆侖的清寧,依然整日焦慮不安,茶飯不思,竟又偷跑了,這次卻是不知跑到去哪里去了。這信是西王母央武羅幫忙尋一尋清寧,規(guī)勸一二,讓她放下執(zhí)念,不要意氣用事,回歸昆侖。
武羅說完,望著遠(yuǎn)處靜靜的站了半晌,又說:“我打算應(yīng)王母之請去找一找清寧,看著她不要做傻事。她是執(zhí)念,我又何嘗不是執(zhí)念……”云止一臉疑惑,武羅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悠悠坐回石桌旁給云止講了一個故事:
那時候天族的戰(zhàn)爭蔓延,蚩尤一族戰(zhàn)敗退到了青要山附近,武羅的部族正是生活在青要山腳下,武羅是族長的女兒。
父親日日叮囑族人,不得隨意外出,隨時備戰(zhàn),武羅不以為然。自恃從小在山里長大,機動靈活又武藝不凡,比猴子還難抓,常偷偷去山里,摘點果子打點野味,連去了幾日,九黎人的影子也沒見著,就愈發(fā)隨意了起來。
這一日,又背著父親上山的武羅正拉著弓箭對準(zhǔn)一只悠閑吃草的小麂。武羅的箭“嗖”的剛射出去,幾乎同時小麂瞬息倒地,武羅一陣驚異,自己的箭怎么如此快了?幾日功夫臂力更精進(jìn)了?
她忙跑過去查看,立刻看出了端倪,自己的箭雖然射中了,而致命處卻是一根新鮮的小指粗的樹枝,武羅拔下那樹枝仔細(xì)查看,碴口新鮮,顯是剛剛折下的。
武羅警惕的查看四周,心下詫異,以自己的警覺竟察覺不出一絲異樣,四周靜悄悄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這樹枝不知是多遠(yuǎn)的距離射過來的,并不尖利的樹枝射入皮毛如此深而精準(zhǔn),實力竟如此強。
武羅心下微微有些懼意,心想暫離為妙,立即收了箭,準(zhǔn)備回程。急步走了一會兒,突然一只兔子從路邊躥了出來,武羅條件反射,反手拔出箭就射了出去。
“嗖”武羅的箭剛一射出,她便眼見著一根樹枝先她射中了目標(biāo)。
武羅又懼又怒,這明明是在挑釁!來人顯然還在附近,立刻走已是來不及了,便大聲喝道:“誰!躲躲藏藏算什么人物!”
“哈哈哈,箭法精湛的美貌姑娘也是少見,在下并非故意躲藏,只是仰慕姑娘的風(fēng)采,不忍離開,竟不禁尾隨想要逗逗姑娘,實在是在下唐突了?!币粋€衣飾不俗的青年遠(yuǎn)遠(yuǎn)地從樹林深處走了出來,手里提著剛剛武羅因生疑而未拾起的小麂。
“你是誰?”雖然來人儀表堂堂,言語恭維,武羅心里仍有些忌憚。
“在下新更?!眮砣俗呓?,微笑拱手道,神情磊落。
樹葉間隙里灑下的一束陽光照在他笑盈盈的臉上,武羅一陣恍惚,他整個人罩在一抹金色里,身后是茂密幽深的古林,高大而健碩的身形茁壯靈動,猶如從大山的深處走出的神靈,充滿了生機和神秘,深色的眸子滿是驕傲和矜貴,恍然好像在俯視萬物。
“你住這山里?”武羅那一點忌憚不知怎的悠的不見了,恍惚問道。
那人笑而不語,與武羅對視了稍許,眼睛調(diào)皮的彎出大大的弧度,像在逗一個迷茫的小女孩,在武羅困惑不明的眼光中健步走來彎腰拾起兔子,把小麂和兔子一并塞到武羅手里。
隨后,朝武羅愉快的眨了眨眼,道:“都是你先發(fā)現(xiàn),都給你,姑娘的問題此番我不能與姑娘詳說,日后我若還有機會,還望能與姑娘暢談。”說完伸手抓起身側(cè)的一根老藤,朗聲道:“美麗的姑娘,后會有期了”,向后蕩去,一下子便蕩的老遠(yuǎn),一會兒不見了身影,僅剩了聲音還在林子里回蕩。
“吁呼”,又一聲悠長的口哨聲傳來,武羅愣愣的看了看手里的兔子和小麂,不覺臉熱了起來,又立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甩甩頭,臉紅個什么勁兒。
后來,武羅回想起來那天那人,竟恍然如夢。
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果然是后會有期的,再次見他居然是在戰(zhàn)場上。
那一天,沙塵飛揚,廝殺聲漫天,血污殘肢滿地的戰(zhàn)場上,他雙眼血紅,血脈噴張,如嗜血的野獸一般帶著他的兄弟且殺且退,躲到了山里。他們?nèi)颂倭?,面對烏壓壓的天兵,他們有如困獸一般,釋放的不過是最后的張狂。
躲在城內(nèi)觀戰(zhàn)的武羅難受的緊緊閉上眼,平息著自己的因意外有些激動地氣息,是九黎人。是敵人啊,為什么是敵人啊,那樣耀眼磊落的一個人,一個有任何可能的人,卻偏偏是敵人。
在這場戰(zhàn)爭里,他們注定要敗了的,他那樣的人會選擇戰(zhàn)死吧。想到他倒在血泊里的樣子,武羅一陣窒息,仿佛太陽滾落在地上沾了血污??墒蔷退闶翘斓壑犹?,也會因立場不同而被大羿射殺,這就是天命吧。
我什么也改變不了,武羅恍惚著,聽著族人們圍著篝火討論著白天的戰(zhàn)事。
“族長,這仗還要打多久?。俊币粋€小伙子惴惴不安的問武羅的父親。
“蚩尤部落極度好戰(zhàn),尤其剩下這八十一兄弟,個個以一敵百,戰(zhàn)場上的人血會讓他們更加狂虐嗜戰(zhàn),神佛不識,不死不休。戾氣太重戾氣太重??!這場劫難真不知何時能了??!”族長因連日愁苦,臉上的皺紋越發(fā)深壑了。
“如果讓他們在我們的玉清泉里洗個澡,戾氣是不是能輕一點?”小伙子往火了丟了根柴,無奈的調(diào)侃道。
玉清泉,青要山里的圣泉,據(jù)說可以消災(zāi)去厄。
族長父親略沉吟了一會,道:“若說去戾氣,女媧娘祭練的紅羅紗是去戾氣的法寶?!?p> “那是什么?”武羅心里掀起一絲漣漪,去了殺伐之氣,是不是就會回到自己初見他時的模樣。
“是我族里圣物,祭在青要山里,或許或許,可以一試?!备赣H眉眼間有些不確認(rèn),他望向武羅,定定的說,“女媧娘娘的法寶必是不凡,但我族人還沒有人用過此法寶?!?p> “父親,我愿一試,為盡快停止這次戰(zhàn)爭,請允女兒向天帝請命?!蔽淞_站起身來鄭重的向父親行禮道,武羅心里暗暗想:“或許我能改變些什么?!?p> 父親內(nèi)心略沉重,但還是點了點頭,“娘娘的法寶收伏幾個嗜戰(zhàn)之徒想來一樁小事?!?p> 父親請了族里巫師向天帝轉(zhuǎn)達(dá)了武羅的意愿,天帝接見了武羅。
武羅字字鏗鏘向天帝請命,“陛下,只要您不殺俘虜,我愿請命收伏那八十一兄弟?!?p> 又可以贏得戰(zhàn)役,又能獲得圣名,天帝樂意至極,武羅領(lǐng)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