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頌常常想起從前和倪靜芝生活在一起的種種,特別是高中那段灰色的歲月,虞頌成績還不錯,成績上可以稱得上是“別人家的小孩”,但她卻不是倪靜芝眼里的好孩子,青春期的孩子,皮脂腺分泌旺盛,頭發(fā)總是冒油,虞頌兩三天就要洗一次頭,洗一次倪靜芝就罵一次,有時候罵著罵著解氣了,就不了了之,罵得發(fā)起狠來就拽著虞頌出門去剪頭發(fā),經(jīng)過幾次之后,虞頌想洗頭也不敢吱聲,硬是扛了一個禮拜才洗,一星期洗一次頭的節(jié)奏,倪靜芝是不會再罵了,但是前后座的同班同學(xué)都嫌棄虞頌的頭皮不忍看。虞頌沒辦法,只能中午餓肚子,把五塊錢飯錢省下來到理發(fā)店洗頭。
高三那年,倪靜芝作為學(xué)生家長壓力也很大,她沒有朋友,不會排解壓力,下意識地把負(fù)面情緒撒在虞頌身上,雖然過去十年,虞頌還是無法排解那些惡毒的咒罵。不是因為考試不理想,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當(dāng)天好像只是因為虞頌忘了用蓄在旁邊桶里的水沖廁所而已,倪靜芝就開始無休止地說她什么都做不好,一事無成,注定是個失敗者,虞頌無法忍受,反問道,你為什么這么看我不順眼,倪靜芝罵過虞頌很多話,但未有這句話,稱得上終身難忘,她說,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也不想看你,你最好給我去死。
這么多年來,虞頌一直在自我貶低的情緒中不能自拔,因為那一刻,她這么很想證明自己,從樓上跳下去,如她所愿去死,但是她猶豫再三,虞頌還是鼓不起勇氣,那一刻她多么鄙視自己,膽小鬼,注定被倪靜芝戳脊梁骨,因為不敢去死,只能活著,聽來自親媽的侮辱。
元殊曾有一次疑惑重重地問說:“虞頌,你為什么這么自卑,你碩士學(xué)歷,博士在讀,雖然做不了你口中所說的業(yè)界大佬,但在專業(yè)技能上,你怎么也稱不上一無是處吧,作為女孩子,你長得也還不錯,你的家庭我不了解,但江蘇怎么也不是窮山溝溝吧,你為什么這么自卑,一開始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在想,該自卑是我才對吧,我從小一直學(xué)藝術(shù),長大了上的電影學(xué)院表演系,這不就是長輩眼里的沒多少文化的典型嘛。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自卑,你這樣,我反而害怕如果有一天你醒悟,找到自信,你就瞧不上我了。”
虞頌淡淡地說:“你放心吧,我找了快三十年的自信,年歲把少年氣都消磨殆盡,更加不會找到了?!?p> 自卑如虞頌,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周之為什么追求她,如果當(dāng)時在美國的周之對她有過的那一瞬間心動還能被理解的話,回國后的周之對她仍有心動,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周之把她約到一家美式餐廳,單刀直入,一本正經(jīng)地問她:“我可以追求你么?”
在醫(yī)學(xué)生虞頌眼里,周之的光環(huán)只會比元殊更盛,雖然當(dāng)紅的元殊炙手可熱,周之簡直是肉眼可見的發(fā)光體,未來博士生導(dǎo)師、科研達人、SCI大神,未來也絕對會在自然基金榜上赫赫有名,套用粉圈的一句話就是未來可期。她何德何能會得到周之的青眼。
“你怎么定義這個追求?”也許他的追求就是一時的傾心吧,也許學(xué)霸在學(xué)術(shù)之外并沒有這么認(rèn)真,虞頌其實不知道該怎么解讀周之的話,又把難題拋回去、
周之鄭重地說:“傾盡所能,熱烈追求。”
她真的不配,她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人生足夠倒霉了,生了這個注定50歲失智的遺傳病,其他方面就會好起來了,比如一向不太好的桃花運,“我不需要這樣的追求?!?p> 虞頌非常誠懇地說:“周師兄,你是大家眼里閃耀如星的存在,未來成就不可限量,是導(dǎo)師的得意門生,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p> “生活面前,誰都是凡夫俗子,學(xué)業(yè)再厲害,我也是要討老婆的?!敝苤猿暗?。
大丈夫何患無妻,虞頌不知道為何周之要說的這么謙卑,為了配合自己的自卑心么?對方的心動自己卻無以為報,“我有孩子了。你可能不知道?!逼鋵嵱蓓炚f完,自己也很疑惑,胚胎植入前,她多次去吳敵教授的胚胎實驗室,周之雖然不在那個實驗項目里,沒道理一次都碰到過到,后來她懷孕20周時還去吳敵教授的門診做了羊水穿刺,如果周之對她有心,怎么會不知道她在吳敵手上做基因篩選的事呢。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說這些?!庇蓓炲e愕地抬起頭:“那你為什么還要說剛剛那些話?”你有孩子,但是孩子是老師幫你做的,孩子沒有爸爸,你難道不想給她找個爸爸么?”窮盡她所有的智慧,她都沒法理解有人會愿意說這種話,發(fā)自真心的?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能夠?!?p> 莫名地想到關(guān)于一些不愿意出柜的GAY或者有隱疾的男士網(wǎng)上發(fā)帖尋找形婚對象的新聞,如出一轍的急于騙婚的模樣。虞頌警戒之心頓起,“……你可能找錯人了?!?p> 周之盯了虞頌一會兒,解讀了一番她突如其來的戒備,顯現(xiàn)出放棄抵抗一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