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顧清安宛若幽靈一般漫無目的地飄蕩在這世間。

　　天之大，可笑竟然已經(jīng)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她悄悄地回過一趟神羽之境，那里滿目瘡痍，早已風(fēng)華不似從前，成了一座空城。

　　她探尋遍整個神羽之境，也沒找出一個未亡人。倒是黑壓壓的魔族人，坐落在不同的地界，囂張得令人作嘔。

　　大約是頌拓在暗中幫她，自己這個明目張膽的大活人，進出神羽之境之中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fā)覺。

　　想來也是可笑，她這個昔日的鳳族公主，在自家走動竟也要畏首畏尾，顧忌良多。

　　顧清安從神羽之境中出來后，已經(jīng)感覺自己的眼睛干澀地流不出任何眼淚，她麻木地飄蕩在這個世界上，隨意走動著。

　　不設(shè)目的地，不管歸途路。

　　隨心而動，行尸走肉。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意識回籠，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進入了浮生的地界。

　　顧清安搖頭自嘲：“我怎么來這了呢?！?p>　　她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卻被一個出聲攔下：“既然來了我這里，就進來坐坐吧?！?p>　　顧清安抬頭朝著聲源望去，說話的果然是酆都北陰大帝浮生。

　　他搖著折扇，長發(fā)輕揚，看她轉(zhuǎn)過身來，折扇一收，指著他宮殿的方向：

　　“請吧?！?p>　　……

　　浮生為顧清安泡上了一盞熱茶，伸手遞予了她：

　　“冥界雖偏，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些，只可惜我這冥界只管凡人生死，幫不到你多的什么，只能給你泡杯茶權(quán)當(dāng)慰藉。”

　　顧清安低眉接過這杯熱茶，整個人都有些沉靜：“清安此刻能得這份熱茶，也知足了?！?p>　　“你之后打算如何？”

　　顧清安將熱茶飲入喉，沉默了許久，突然笑著看向浮生大帝：

　　“有酒嗎？”

　　浮生大帝笑著搖頭，拂袖而過，桌上頓時出現(xiàn)一批他多年珍藏的佳釀，浮生將酒給顧清安滿上，推給了她：

　　“佳釀醉人，你可悠著點，醉了我可不管?！?p>　　顧清安直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很醇香，她頭一次喝這穿腸毒藥，甘美之中還帶著嗆人的苦，讓她不自覺地咳出聲來。

　　“你悠著點。”

　　浮生大帝看她如此豪爽的飲酒方法，嚇了一跳，但也并未攔她，繼續(xù)將酒給她滿上，讓顧清安喝了個痛快。

　　這幾壇子好酒，今日可真算是遭了劫，給顧清安喝的一滴都不剩，到最后還在意識朦朧地向他討酒喝。

　　“我可沒酒了，這可都進了你肚子?！?p>　　顧清安紅著臉頰，貼著冰冷的桌面，突然哽咽起來，

　　“我多想向你討碗孟婆湯，忘記前塵，重新開始，可我，可我……”

　　或許只有在喝醉的時候，顧清安才能真正地放縱自己，好好地哭上一場。

　　鳳族的責(zé)任壓在了顧清安的身上，同時帶走了她不該停留在身上的脆弱。

　　“你若真想忘記，也未嘗不可……”

　　“不?！鳖櫱灏采硢≈曇?，目光赤紅，“我要把這痛記在心里，傷我鳳族的人，一個，都跑不掉?！?p>　　浮生大帝看著昔日明媚的少女滿身的憂傷，不忍心看她如此，拂袖而過，讓她好好地睡下。

　　“只愿你夢里還覺得人間值得?！?p>　　……

　　顧清安在浮生處待了一夜，第二日便拜別了浮生大帝，臨走前兩人也并未交談良多，有時朋友間，一壺茶一杯酒，也已經(jīng)足夠。

　　她要去哪呢，顧清安腦海中浮現(xiàn)起父親的囑托，她手攥緊了脖子間的鳳尾血玉，心中已經(jīng)有了目標(biāo)。

　　漓州地界，山軟水清。

　　因著神清宮坐鎮(zhèn)，倒是片難得的凈土。

　　父皇曾說過他在漓州留下暗部，顧清安原本也打算前往漓州歷練，此時前往，倒是恰合機緣。

　　漓州外城是對著全神族開放的，里頭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有。

　　倒是天界之中最像人間的地方。

　　黑市，地下拍賣場，斗獸場……凡是想的出的地方，漓州城中都有。

　　顧清安進城之后，將自己本來的樣子想辦法遮掩了一下，混進了消息最為通達的酒樓。

　　酒樓之中乃人際交往之處，閑言碎語最多。

　　顧清安叫了幾個菜還要了一壺酒，慢慢地吃起來。她一邊吃一邊留意著四方傳來的聲音：

　　“我看最近那個拍賣會里的東西都很不錯……”

　　“你聽說了嗎……”

　　“今天我買的那個奴仆，真……”

　　顧清安滿頭的黑線，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她正準(zhǔn)備收回自己的靈識，卻聽見旁邊突寂靜一片。

　　“快看，胸前配有紫羽，地獄使的人?！?p>　　“噓，別議論，小心被針對?！?p>　　原本鬧嚷嚷的人群都很有默契地低頭吃著自己眼前的飯菜，有些許外來人見到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也不再發(fā)出聲音。

　　掌柜的滿臉笑容迎了上去，誠惶誠恐：“不知紫羽閣下今日想吃些什么?！?p>　　“照常便是?！?p>　　“得嘞。”

　　顧清安看著那個胸前配著紫羽的男人落座之后，人群才漸漸重新恢復(fù)原先的熱鬧，她攔下在店里忙碌的小二，塞了幾個仙幣過去。

　　小二原本還有些不耐煩，看到手中的仙幣之后頓時笑容滿面。

　　“請問小二，我想知曉那人是誰?！?p>　　小二順著顧清安的目光看過去，了然地點了點頭：

　　“閣下是外來剛到的吧，那位尊客是外城最大的組織地獄使里頭的紫羽階，地位尊崇，姑娘以后看見這種胸前別著羽毛的人，可千萬退讓些。”

　　“紫羽階？”

　　“地獄使中有白羽階，藍羽階，紫羽階，黑羽階，金羽階，我們這些人是不配知曉他們都名諱的，只能憑著他們胸前別著的羽毛認人?！?p>　　顧清安沉思了片刻，又繼續(xù)問道：“那像這樣身份的人，有資格進內(nèi)城嗎？”

　　“當(dāng)然沒有，進內(nèi)城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地獄使中也得黑羽朝上呢?！?p>　　“哎呀不說了，那邊叫我了，仙官您慢用?！?p>　　“哎……”顧清安還沒問要如何成為其中一員呢，她留下飯錢，轉(zhuǎn)身悄悄離開了酒樓之中，按照剛剛在里頭聽到的一些只言片語，想要暫時前往奴隸販賣市場一趟。

　　可她悲哀地發(fā)現(xiàn)，她好像找不到路。

　　“這地方到底在哪?！?p>　　顧清安低咒了一聲，問了好幾個人也摸不準(zhǔn)到底在哪。

　　識海中修養(yǎng)恢復(fù)完畢的雪寶蠢蠢欲動，顧清安略一思考，將它放了出來，握著它圓滾滾的身子，四目相對：

　　“小雪寶，姐姐問你，你知道往南直走再拐個彎，穿條街，往地下走，應(yīng)該怎么走嗎？”

　　“嗚？”

　　雪寶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歪著圓滾滾的腦袋，思考了許久。

　　它努力掙脫了顧清安雙手的束縛，跳下了地，小爪子指著之前的方向，嘴中嗚嗚作響，四只爪子著地撲騰著，示意顧清安快點跟上。

　　“不會吧，這還真知道。”

　　顧清安將信將疑，邁步跟著雪寶，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顧清安看著腦袋上巨大的“奴隸市場”的匾額，頗為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抱起一旁正嘚瑟得原地轉(zhuǎn)圈圈的雪寶，感嘆自己認路的本事還不如一只神獸。

　　“謝謝雪寶，回頭獎勵你好吃的?！?p>　　“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