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是一年秋好處,絕勝云色滿皇都。九月初的BJ,天高云淡、遼闊邈遠。
今天燕京大學,在用最熱烈的心情歡迎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最后的一波新同學。學校南門正對著的這條科學大道,熱鬧的不得了,各個院系在路的兩邊一字排開設立迎新臺,院系的旗幟和歡迎新同學的各式橫幅迎風飄揚。正趕上上午的報到高峰期,每個臺前都是人潮涌動,圍滿了想要融入但又略帶青澀的新生、有幾分擔憂不舍但更多是驕傲自豪的父母、穿著百褶裙和系衫的師姐、還有躍躍欲試想要幫忙運送行李的師兄。
但即便是摩肩接踵,也能在人群中一眼分別出誰是新生、誰是學長學姐,除極個別新生外,剛剛經歷高考洗禮出來的絕大部分同學都延續(xù)了高中時的狀態(tài)。而最明顯的便是那種眼神,那種跨越大山大海剛剛來到人山人海中的緊張和不安,那種興奮中也不會忘記的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種狀態(tài),在王遠身上尤為明顯。
和陳小夏鄭一樹他們,還有大部分同學不同,王遠是報到這天的早上才到的BJ,下了火車坐了學校的免費接駁車直接來報到。而大部分同學是父母陪著一起來,有些甚至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更或者是舅舅姑姑都跟著一起來,先在學校周圍酒店住上幾天,到首都BJ各大景點游游逛逛,順便熟悉下學校環(huán)境,添置些生活必需品。
王遠行李很簡單,辦完報到手續(xù)很快就去寢室安頓了。到寢室一看,早擠滿了人,其他三位室友早就到了,還有四個成年人,想必是同學的父母。
現在唯一還空著的那個上鋪就是王遠的了。他的下鋪一個白凈的高個子男生埋頭鋪著床,床邊站著男生的母親,一位非常優(yōu)雅的阿姨。后來王遠漸漸長大后,知道有一個更準確的詞來形容,是知性。
阿姨見王遠提著行李進來,很熱情溫柔地說“你就是王遠吧,剛剛還在念叨你,快來快來,就差你了。霈兒,快過來幫同學提下東西?!闭f著就招呼正在整理床鋪的男生過來幫忙。
男生一邊幫王遠把行李放進柜子,一邊自我介紹說“我叫云霈,”等放完箱子,轉頭一笑“睡你下鋪,哈哈,我還在擔心你是個大胖子呢?,F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p> 其他兩個同學也圍過來打招呼,一個是XJ的高傳凱,一個是浙江的孫佑浩。高傳凱皮膚黝黑,鼻梁很高,眼窩有些深,很有幾分少數民族的感覺,說話發(fā)音靠后,能聽出西北人的口音的影子。浙江的孫同學倒是不高,帶著個金絲框眼鏡,說話也是文質彬彬。
見這陣勢,王遠倒添了幾分緊張,自我介紹道“我是王遠,重慶人。請大家多多關照。”
云霈的媽媽拍拍王遠的肩膀,溫和地說“別客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給云霈說,我們家住的離學校不遠。你們幾個孩子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就是緣分,大家互相幫助、共同進步?!?p> 正在整理靠里面那張桌子的一對夫婦也抬起頭,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家么,出門在外,互相幫助的哦?!睗庵氐慕憧谝?,應該就是孫佑浩的爸爸媽媽了。
正在拖地的阿姨一直沒說話,這時也停下手中的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請大家多多幫助我弟弟傳凱,這是他第一次走出塔里木?!贝蠹倚睦镆惑@,原來是姐姐,這才細看,拖地的女性年齡倒也不大,只是臉上多了些風霜和若隱若現的幾道皸裂的口子。
中午云霈的媽媽非要請大家一起吃飯,說是要盡地主之誼,中途云霈的爸爸還專門來了一趟敬大家茶歡迎大家,然后又急匆匆接了個電話走了。
融入還算順暢,王遠最開始緊張的心情多多少少有些緩解,這才想起來看看BJ初秋蔚藍的天。這天高云淡風細細,就像浸透著陽光的海。王遠腦海中不知怎么就響起了《海闊天空》這首歌,中午喝了幾杯啤酒,此時的他有些激動和興奮,全身上下仿佛被一種使命感所充斥,被一種沖破牢籠迎來新天地的勇氣和快慰所召喚。
陳小夏和鄭一樹兩家人提前幾天到了BJ,這幾天駐京辦派了輛GL8,還派了個司機,專門陪著各處轉悠。小夏和一樹的媽媽還專門請了公休假,人到中年,還有什么比兒子女兒考上燕京大學更令人幸福的事了呢。報完到安頓完畢后,晚上兩家人和燕京大學招生組組長杜老師一起吃飯。兩個孩子這才知道,其實早在高考前,父母早就和杜老師認識了,還詳細咨詢討論過自主招生的可行性。杜老師也是重慶人,早年考入燕京大學后來留校工作,如今是學校一個部門的一把手,每年還要負責重慶招生。
晚飯后,家長們都回賓館休息了,學校也暫時沒有統(tǒng)一安排。鄭一樹便非要約著小夏去學校北面的湖邊轉轉,說是什么他曾經在夢中無數次夢到過在這個湖邊散步和背書。陳小夏知道他又在滿嘴跑火車了,但拗不過他,也一起去了。
初秋的夜色,很容易讓人沉醉其中。所謂“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大抵說的就是此番景致了。氣溫還沒有完全降下來,但空氣中已有了幾絲涼意,但又不冷,很適合心平氣和談天說地,幾年后的小夏才知道,也適合,談情說愛。
“小夏,燕大真美,世界真大。我以前覺得自己很優(yōu)秀了,今天報到時才發(fā)現以前不說是‘夜郎自大’吧,但多少有些眼界不夠開闊了。我們班有個同學居然從初中開始就在學播音主持,他要是以后當出鏡記者,肯定比我至少聲音把握上就好得多。還有個同學父母都是新華社的,那言傳身教肯定渾然天成啊。但也沒啥,我學習能力這么強,這些反而激起了我的征服感,要在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里讀天下書、看天下風景、交天下朋友……”鄭一樹說著不僅加快了語速、提高了聲調。小夏知道,這位鄭同學情不自禁的演講又要開始了。
“我們系下午開了新生見面會。注意事項我沒太記住,就記住了系主任在黑板上寫的四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真的,二橫,我從來沒有這么被一種開闊的氣象和胸襟感染過。以前我對中文的理解太淺了。今天老師說文學首先是人學。”小夏經常把“一樹(豎)”叫“二橫”,從小學開始就這么叫。鄭一樹倒是從來不生氣。
兩人各自說著報到第一天的見聞、感受,雖然互相沒有十分徹底的明白對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那種對未來的期待、對自我的期許是一致的。多年后,他們在回憶起這個夜晚時,都不會忘記湖光秋色中的心情。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四個男生迎面走來,是王遠、云霈他們寢室,也出來夜游北湖。
“王遠,這么巧!”小夏遠遠地看見了王遠,熱情地揮手打招呼,畢竟在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里,這就是“他鄉(xiāng)遇故知”,之前種種似乎都煙消云散了。
“陳小夏,真是你!”王遠也難掩喜悅,但這種喜悅和小夏“他鄉(xiāng)遇故知”還不太一樣。從小夏沒去“新星”上班開始,他們就斷了聯系,此時的王遠仿佛是感受到一種“失而復得”的內心深處的安慰,一種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的慶幸。
“你好王遠,我是鄭一樹,也是重慶人,現在在新聞與傳播學院,小夏高中同學,和小夏一起來BJ的,聽小夏提起過你?!编嵰粯渲鲃咏o這個聽小夏在暑假里提過很多次的王遠做了自我介紹,這自我介紹很詳細了,其實跟一個初次見面的新同學沒必要介紹這么細致,鄭一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是很想把自己和小夏的關系仔仔細細說一遍。以至于小夏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話怎么這么多。
剛到學校,大家都渴望快速地認識新同學、新伙伴。還沒等王遠介紹,云霈就做起了自我介紹,還順帶把寢室另外兩位同學給一樹和小夏做了介紹。云霈就是這樣,總是很自然的就能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打開局面。小夏自然懂禮,也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情況。云霈還讓大家還互相留了電話號碼,說方便飛信聯系。
時間過得飛快,開學時的熱鬧、興奮、不安很快冷靜下來,大家都投入到真正的新環(huán)境適應之中。
燕京大學是一個講究給予學生充分自由的學校,強調學生自我組織、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從幾年前起就在全國眾多高校中率先實行了網上選課,大家在各自的電腦端選課,然后根據意愿值大小加上抽簽決定是否能選上,給予學生充分的自主安排和設計的空間。
這一切對王遠簡直太陌生了。以前都是學校排好課,學生們只管聽課就好,現在竟然需要自己安排課程,選修課要和必修課搭配,選課意愿值還要自己合理安排,要是沒選上還要重新補選,該選什么不該選什么,王遠兩眼一抹黑。這還不算什么,最關鍵的是,他沒有筆記本電腦,必須要用校園卡去步行至少2公里的機房刷卡選課。
眼看選課明天就要截止了,他的課程表還沒完全搞定,機房也關了門,王遠長這么大在第一次在學習的環(huán)境中體會到了什么是“一籌莫展”。王遠自詡是男子漢,從初中開始就沒掉過眼淚,可此時的他竟然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這課要是選不上,豈不是成了老師同學眼中的笑話。
又識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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