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貧躪千秋饑赭血 美華食方是不榮
大宋宮廷膳食由光祿寺負責,它的二級機構有法酒庫和酒坊,細分的機構龐雜,分工明確,這么多人和材料,做出來的飲食自然豪華無比。
劉繼看著這窮奢極欲的場景苦的表情對眾人道。
“哎,只為接待我們幾個,官家就擺了這么大的排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官家生活糜爛,只怕不日這臨安府又要掀起一股奢靡之風了”
羅孺龍站在哪里就像一座山,他表情肅然,“官家必有他的考量,為人臣子只需聽從官家的吩咐便是?!?p> 此時官家還沒來,幾人先坐在那里,也不拘束,三三兩兩聊著天,嬉笑怒罵形態(tài)各異。
高嵐早上來的時候沒吃過飯,此時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著后背,在哪里不顧形象的吃著果脯和開胃的小菜。
沒過多久他桌前的食物就吃完了,內(nèi)侍又趕緊給他端來新的果脯。
說起這十二名俊杰又各自有緣來,這年歲最大的乃是劉啟英,此時他就坐在下首左邊第一個位置。
啟英家中世代從商,如今家道中落,棄商從戎。
他自幼熟讀《孫子》《吳子》等經(jīng)典,乃是為數(shù)不多的寒門武舉人。
其人不但文武雙全學業(yè)出眾,而且以舉止端正、操守有持、惡習不沾聞名鄉(xiāng)里,言談間好似古之名將氣度。
與劉啟英相對應的,是坐在右首座的樂山人郭尚。
郭尚在古學、藝術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冷靈蘊評價他有“賢者”之資。
此時他正在侃侃而談,“你們可知,曾經(jīng)的鹽縣縣令在京城買了一個小妾,曾是蔡京家里做包子的廚娘?!?p> “這縣令想試試太師家包子的不凡之處,便吩咐小妾做包子?!?p> “你們猜怎么著”郭尚故作懸疑的說道。
劉啟英道:“想必鹽縣縣令這下有口福了吧”
郭尚咧嘴一笑,侃侃而談,“劉兄猜錯了,那小妾說:我不會做包子??h令說:“你不是說你是太師府上做包子的廚娘嗎?””
“小妾很委屈,“我真不會做包子,我只是太師府上做包子的人里面負責切蔥絲的。””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劉啟英也毫不在意自己猜錯,跟著笑。
此時在一旁掩著嘴偷笑的乃是青浦人陳謙,他是個有名的務實之人,在政經(jīng)上有自己的獨道見解。
他也來了興致,說出一道趣事作為談資,“蔡丞相家的包子也不是一般的包子,哪是鄉(xiāng)野縣令能夠吃得起的”
“不過說起這人間絕味,倒是在下最近聽聞有位知府,雇了一個曾服務于高官府上的京都廚娘給家里做飯?!?p> “這娘子來往,每次都要轎子迎送”
“有次廚娘置辦羊頭羹五份,需要羊頭十個,只取羊頭兩腮的肉,其余全部扔掉不要?!?p> 陳謙話說一半,又聽到有人插嘴道。
“喝,這廚娘好大的架子”
陳謙一看,說話的乃是金國降將之后高嵐,原陜西路府橫山人,其人性格夸張。
冷靈蘊對他的評價是驕縱狂妄,不能委任大用,但做事能力很強
陳謙嬉笑道:“這算什么,不止要羊腮,光是用蔥就要五斤,她只取蔥心,還要用淡酒、醋浸噴,剩余全做廢物。”
“有個家仆覺得可惜,撿起剩下的羊頭,你猜那廚娘怎么說?”
江山人劉繼自幼聰明勤學,胸懷大志,秀才出身,他露出疑惑道,“莫非這廚娘想要貪污了這羊頭不成?”
這劉繼家境貧寒,性格執(zhí)拗,以秉公執(zhí)法不畏強權聞名,此時他能夠想到的也就是這茬了。
陳謙裝模作樣的笑道:“非也非也,這家仆當時被她譏笑說,『你們這群狗輩,沒見過市面!』你們說氣不氣?”
衡山羅孺龍露出難看的表情,他本是秀才出身入的伍,嘗盡人間苦楚,能體會到平民生活不易,聽了這話,他氣惱的道。
“這達官貴人的廚娘忒浪費,而且脾氣也不小,真心可恨,”
羅孺龍生性忠厚,也很善于學習,是非分明的他的確很難接受這種事情。
陳謙搖搖頭道:“這廚娘還是有點本事的,她如此烹制的菜,自然好吃不過,嘗過的人都豎指贊揚。”
“不過她的酬金也非比尋常,這知府很快明白,這種品級的廚娘不是自己能消費得起的,便辭了這廚娘?!?p> “朝廷上官們什么都不做也能似神仙快活,就連地方知府都消費不起一個小小的廚娘,這窮苦人一年到頭累死累活,更連腐米湯底餿了都舍不得喝,唉,世態(tài)炎涼啊”
說話的是嘉興進士沈岳儒,他是雜儒生,興趣是好法家學問。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又是聊了好半天。
南嶺人譚山家境貧困,他如今乃是【天下速報】編纂者,但窮困潦倒,俸祿勉強能夠養(yǎng)家糊口。
只見他笑著說了一聞趣事。
“說起奢侈,你們哪知那韓縝韓相公還愛吃驢腸呢,他每次宴客都以驢腸招待賓客。”
“然而驢腸入湯鍋,時間短了煮不熟,咀嚼不動,時間長了又會糜爛,變得寡淡無味。”
“驢腸又必須新鮮,過夜即腐,你說這讓廚子怎么辦。”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用疑惑的口氣的問道。
“怎么辦?”問話的乃是李慎,他是軍中驍將,雖然是下層軍官,卻嚴明法紀,乃是不可多得的良將。
譚山用手做刀切狀,“這廚子每逢宴會,就會事先準備一頭驢子拴在廚房旁邊”
“待賓客入座,斟酒傳杯時,即提刀豁開驢肚,抽出驢腸,洗凈切碎后立刻下鍋,如此便可保證驢腸味美而新鮮”
一個低沉卻有力的聲音響起,在整個房中回響。
“殺一驢只為了一條驢腸,這些個達官貴人的奢華怕是不比官家差上少許”說話者乃是董慷。
他雖然是秀才出身,但卻入伍行軍,治下嚴明法紀,辦事能力也不差,堪稱“能辦事的清官”
“莫要胡言亂語”劉繼開口喝止道。
董慷這才想起自己說錯話,急忙轉(zhuǎn)開話題揭過去。
好在這一行十二人中,還沒有出現(xiàn)喜歡陷害忠良的諂媚之人
其余幾人聽了也是唏噓不已,特別是那些個寒門出生的,哪里曉得這些。
眾人又是調(diào)侃許久,氣氛越來越融洽,不一會兒就聊得火熱。
這時坐在角落的張菊升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安靜的思考人生
他出生在嘉興華亭縣,曾經(jīng)也是名門望族,如今他開了個私人藏書閣。
這人是個大學問家,什么書都看,什么事都懂,可謂一身都是學問。
同樣只是靜坐,沒有參加眾人討論的還有一個岡州人梁思謙。
其被稱玉面哀慟,年少時勵志以天下為己任,是個全能的人物,以善變著稱。
偏房里喧嘩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就在這些人打成一片的時候,姜漢貞領著楚華來到了聽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