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燕安的欲望

　　索爾和白天在街上閑逛的時候，從過去的老伙計們那里聽說了一個大新聞?；噬弦x秀女了，而且聽說還要從秀女中選出皇后。索爾和聽完這個爆炸新聞之后，整個人如同無頭蒼蠅到處亂竄，想要更多的消息卻處處吃閉門羹。

　　就這樣直到晚上，他的腦子的熱度終于冷了下來，只剩下悶在心里的挫敗感和不甘心。索爾和拖著腳一步步慢慢地走了回家?；氐郊抑笏滩蛔∮趾绕饜灳?，也不用什么下酒菜，咕咚咕咚地一個人喝著便宜的酒。

　　這是這個家這幾年基本每天都會看到的情景，索爾和的女兒納喇氏燕安看到她的阿瑪這個樣子，只覺得厭煩。索爾和自從幾年前獲罪丟了小小的爵位和官職之后，就成了這個樣子。每天這樣出門去閑逛，逛完回家除了喝酒就是喝酒。索爾和的福晉燕安的額娘看著自己的夫君一天天墮落下去卻毫無辦法，每天除了哭泣就是哭泣。

　　燕安看不起這樣的阿瑪和額娘。她想要離開這樣的家，她想要改變這樣的家。燕安心里暗暗發(fā)誓，她未來絕對不會過成阿瑪和額娘這樣沒出息的樣子。

　　索爾和喝著酒，卻消不了愁。他又想起了選秀的事情，同時也想起了他的女兒燕安。燕安今年十三歲，不是索爾和自吹自擂，他的女兒絕對是個美人胚子。并且隨著長大一天比一天出脫的更標致了，嬌嬌嫩嫩宛如即將盛開的花骨朵。

　　想到這里他更加郁悶了，又灌了一大口酒。這樣好的女兒，卻攤上了他這樣一個沒出息的阿瑪。別人輔政大臣家的女兒能成皇后，他索爾和一個閑散旗人的女兒又能成什么呢，真是可惜了女兒這好模樣。

　　如同明珠蒙塵啊。等一下，明珠！

　　索爾和還沒有徹底被廉價酒精毀掉的腦子里突然想到了一條門路，一條說不定能夠把他女兒和他自己帶上富貴榮華的康莊大道的門路。

　　第二天酒醒，索爾和就馬上去求見了他的遠親，剛剛走馬上任了內(nèi)務府總管的納蘭明珠。但當天沒能見成，接下來幾天也沒有見成。索爾和仍然不放棄，反正他不過是一個閑人，有的是時間等到明珠見他。

　　終于，明珠還是見了索爾和。但見了之后，明珠卻意外地恨熱情，特別是知道索爾和的來意之后。雖然說是親戚，但也不過是遠親，而且說實話滿人里同姓同族都可以說是遠親。何況明珠剛剛從御前侍衛(wèi)成了內(nèi)務府總管，正炙手可熱。

　　索爾和雖然來找明珠，但他其實心里是明白的，這事情沒那么簡單，明珠不一定會理會他。所以當明珠表示確實很久親戚之間沒有走動了，很樂意見見這個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的侄女兒的時候，索爾和簡直受寵若驚。雖然索爾和不太明白明珠葫蘆里賣什么藥，但富貴險中求，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明珠見完索爾和，只覺得他想要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愜意的很。他家道中落，靠他自己做御前侍衛(wèi)得到皇上和太皇太后賞識成了內(nèi)務府總管。但還是根基太淺，太皇太后殺內(nèi)監(jiān)吳良輔也不過是兩三年前的事情，宮里的事特別是后宮的事他還完全沒能上手。

　　明珠正想要在后宮里安排幾個自己人，索爾和就捧著他女兒來了。普通旗人的出身，又有既近又遠的親戚關系，聽說還有幾分顏色，正正好。

　　明珠喝了一口茶，瞇起了眼睛，不知道這索爾和的女兒，能有幾分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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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從阿瑪那里聽說了選皇后的事情，燕安氣的妒的把手帕子都快扯爛好幾條了。過了好幾天她都沒辦法定下心來過日子，有一把火燒著她，讓她看什么都不順眼。為什么她只能住在這狹小逼仄的宅子里，為什么她只能有這些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首飾。為什么她的阿瑪額娘這樣無用。為什么不能是她做皇后。

　　這個時候，正在被燕安腹誹的阿瑪索爾和突然滿臉喜氣地跑了過來。

　　“閨女，快過來，阿瑪有句好話和你說?！?p>　　“阿瑪，什么話？”燕燕不情不愿地走了過去，他能有什么好話。

　　“女兒你還記得阿瑪?shù)倪h房堂弟納蘭明珠嗎？”索爾和一臉喜氣洋洋。

　　“記得，小時候女兒好像還見過一次。”燕燕想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了那個長得好看又和氣的叔叔，那是他要進宮當御前侍衛(wèi)的時候吧。

　　“他當上內(nèi)務府總管了！皇上要選秀女了，阿瑪我一直擔心沒有門路，這回門路送上門來了?！彼鳡柡偷淖彀涂爝值蕉淞?。

　　“阿瑪去找叔叔了？”燕燕也有點激動了。

　　“是啊，如果沒準信，阿瑪怎么會說出來讓燕燕你白高興呢。”索爾和拍了拍胸脯，“阿瑪已經(jīng)和明珠說好了，有了內(nèi)務府總管撐腰，女兒你進宮的事不就是穩(wěn)穩(wěn)當當了?！彼鳡柡头路鹂吹搅伺畠哼M宮，他官復原職的輝煌未來。

　　幾日之后，索爾和帶女兒燕安盛裝去拜見了納蘭明珠。

　　“侄女燕安拜見叔叔?！?p>　　燕安身穿洋紅色緞平安富貴紋氅衣，里面的粉色便袍露出的袖子上繡滿了如意紋。頭上插著點翠寶石蜻蜓簪子，和金簪珊瑚珠流蘇，鬢邊插著紅色月季絨花，辮梢系著紅繩。手上戴著累絲金鐲子，耳朵上是葫蘆狀金耳環(huán)。臉上上了脂粉，唇上也點了胭脂。這些都是索爾和壓箱底的東西了，襯得燕安眉似初春柳葉臉如三月桃花。

　　明珠其實早已經(jīng)不記得見過燕安了，但仍然說：“上次見侄女，才桌子那么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币娺^之后，明珠覺得有點可惜，確實是美人胚子，但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穿戴打扮都略帶俗氣。

　　但明珠也明白，那些從小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們怎么會求到到剛剛才出頭的他這里來呢。所以不能太挑剔，畢竟這是當今圣上的第一次選秀，目前并沒有更好的選擇，就幫她一把其他就看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三年后的下一次選秀他現(xiàn)在就開始好好地從小挑人做準備就行了。更何況，三年后，誰知道他會不會爬到那些輔政大臣女兒們都要求他的位子。

　　于是過了幾天，明珠派了兩個嬤嬤去索爾和家，還送去了不少東西。杭州宮粉，螺黛，花露水，丁香油，玫瑰花胭脂膏子，甚至還有洗澡的香肥皂。還有頭油，刨花水和一整套黃楊木的梳具。嬤嬤會教燕安怎么梳各種發(fā)型和養(yǎng)護頭發(fā)，還會教她在宮里要怎么化妝怎么護膚。宮里要的就是似乎不上脂粉皮膚也能潤澤透亮，似乎不上脂粉嘴唇也能嬌艷欲滴的效果，更別說那一頭紋絲不亂的烏發(fā)的重要性了。

　　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芯子恐怕是改不了多少了，只能盡最大努力改改皮囊了。

　　還有一些衣料首飾和宮里流行的花樣子，詩書琴棋畫的品味提升不了，穿著打扮的品味總要磨一磨。不然啊說不定選秀的第一關都過不了，更別說進宮了。一旦過五關斬六將進了宮，說不定哪一天什么時候皇上可能就會看厭了那些大家閨秀，偶爾會看上這種市井氣息的小女子。

　　請安說話，連怎么走路怎么吃飯怎么睡覺，這些嬤嬤都會從頭教燕安。想好好在宮里活下去，能學會多少規(guī)矩能就看燕安自己了。

　　明珠還不知道，這個他的舉手之勞，未來會對多少人的命運包括他的產(chǎn)生了多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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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云曾經(jīng)很多次幻想過她未來的夫君，他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是英俊是勇猛是聰明是溫柔？如果是像阿瑪那樣的人的話是好還是不好呢？她又會和他過著怎么樣的生活呢，會離開京城嗎，是去江南水鄉(xiāng)還是塞北草原？留在京城的話就能經(jīng)常見到額娘，但如果去地方的話就可以體驗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哪一個更好呢？她會有幾個孩子呢，其中會有幾個男孩幾個女孩呢？

　　每次想的時候，錦云都會得出不一樣的答案。小女孩的心就如同天上的云彩，飄來飄去拿不住主意。錦云就像天底下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樣，晚上在床帳里睡覺前就會先醒著做一會兒夢。黑漆漆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就忍不住會想，然后在腦海里描繪出五彩的生活的夢。希望等會睡著的夢也是這樣美好，希望未來的生活也如夢中一樣美好。

　　但是錦云的那些夢里，從來沒有過要做皇后或是進宮的夢，雖然她的祖父是索尼。

　　這與碧君正相反。但碧君的阿瑪是遏必隆，她的夢也并不是白日夢。和錦云那些天馬行空的夢比，碧君的夢可能還要更現(xiàn)實，更有實現(xiàn)的可能性。

　　錦云和碧君從小認識，畢竟出身和家世都相當，雖然差了一歲但也算是手帕交。一起摘過花斗過草，一起蕩過秋千踢過毽子。一起騎過馬打過獵，一起寫過詩畫過畫彈過琴。錦云曾經(jīng)大聲對碧君說過她想要去江南看看，碧君曾經(jīng)偷偷對錦云說過她想要看看皇上長什么樣子。曾經(jīng)錦云把碧君看作·可靠的大姐姐，碧君把錦云看作淘氣的小妹妹。

　　她們算是朋友，雖然這兩年碧君一心忙著選秀，不太應錦云玩耍的約了，但兩人也沒有真正疏遠。但碧君已經(jīng)早錦云一步長大了，錦云遲早也要一步步離開童年的溫柔鄉(xiāng)。

　　小孩子的友情是很簡單的，但也很脆弱，稍微有了外力的侵擾就一下子會消散，更何況老天留給她們做小孩子的時間也已經(jīng)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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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賞花會的那天終于到了，一輛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口，一位位盛裝打扮的滿八旗世家的貴女們從車上走了下來。排好隊魚貫從神武門進了宮，再過幾個月，她們又會正式以秀女的身份從這個門進宮。然后她們其中的有些人這輩子就再也不會離開這座紫禁城了，直到她們死去的那一天。

　　“碧君姐姐。”

　　“錦云妹妹?！?p>　　錦云站在隊伍的最前列，碧君排在她的后面，她歡快地握住了碧君的手。

　　“姐姐今天好漂亮?！?p>　　碧君今天穿了一身淡綠色緞蘭草紋襯衣，手上戴著翠玉手鐲，耳朵上是銀杏狀翠玉耳墜。頭上梳著二把子頭，橫插著白玉鑲寶石扁方，插著珍珠簪子和銀簪珍珠流蘇，還有幾朵團狀的新鮮花朵。臉上似乎一點脂粉也沒用，更顯出碧君俊眼修眉，氣質出眾讓人見之忘俗。

　　“妹妹才是呢，這通身的氣派?！北叹⑿χ?。

　　錦云今天穿的大紅色緞風穿牡丹紋氅衣，里面的便袍也是紅色露出的袖子上繡的也是牡丹。首飾更是華貴，點翠大拉翅，珠翠堆盈。這些東西，把明明還是個孩子的錦云，硬生生打造成了大氣華貴。幸好錦云最近磨練了心志，壓得住，沒被這些裝飾搶了風頭。

　　“這全是我額娘選的，要我自己選，我才不穿這些了，頭上這些個多重啊?！钡\云一旦對親近的人說起話來，就馬上會讓人知道這些華麗的裝扮不過是表象，她仍然還透著一些活潑與稚氣。

　　“那是你額娘眼光好，進宮這樣的場合就要這樣打扮才好看，今天太皇太后一定第一眼就看到妹妹你?！北叹匀皇俏⑿χ?。

　　“像姐姐這樣打扮才好看呢。”錦云撒起了嬌，兩個人說著說著，牽著手走進了紫禁城。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藍天如洗，連云朵都沒有幾片，賞花的好日子。紫禁城朱紅的宮墻之間走著一群打扮得千嬌百媚的女孩子們，寂寞的后宮終于熱鬧了起來。

　　她們一邊走一邊好奇地看著周圍，她們的眼睛是那么活潑靈動，紫禁城終于有了一些顏色。只是這些花朵中有些會在這座宮殿里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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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御書房，這些花朵們未來的夫君玄燁正在練字。

　　“稟皇上，滿八旗的貴女們都已經(jīng)進宮了。”小太監(jiān)梁九功進來報告。

　　“好，下去吧?！毙铑^都沒有抬，手也沒有停，繼續(xù)寫著字。

　　“皇上你不去看看嗎，聽說四大輔政大臣家的女孩子們都來了。”旁邊伺候著的御前侍衛(wèi)曹寅大膽地問了一句。

　　“看與不看又有什么區(qū)別，等選秀的時候我再看也不遲?！毙铑^仍然沒有抬，筆下的字卻寫的越發(fā)用力，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