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聽了聽走廊的聲音,一片安靜。
從窗口向外看去,靜謐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廣場上只余昏黃的路燈,警察也已經(jīng)撤走了。
吳云峰和陳理陽呢?
呂平方減輕呼吸,慢慢伏低身子,向下一層張望。
死里逃生后他知道了一點,那陳理陽身上確實有稀奇古怪的本領,一不小心就可能著道。
“長心眼了啊?!币宦暲浜?,穿著一身粉紫長袍的女孩,憑空出現(xiàn)在15樓安全門口。
在稀薄的光照里,她的臉上反而能看的更清楚了。
細長眼睛微向上挑,櫻唇瓊鼻,頜角略圓。如果不是她臉上一種陰冷的表情讓自己毛骨悚然,呂平方也許會認為她是一個熱愛二次元的女孩。
呂平方快速跑了下去,現(xiàn)在,女鬼才是大腿。
要他的腰和要他的命,誰是好鬼誰是壞人,呂平方還能不清楚嗎。
“你在??!”呂平方嘴角露出微笑,趕緊道:“剛才的事你知道嗎?”
“剛才,要不是在窗口我托住你一會兒,你能撐住這么長時間?”女孩冷冷的看著他,聲音猛地陰轉(zhuǎn)雨雪:“為了兩萬塊就把自己賣了,你的命真不值錢?!?p> 呂平方低頭不言,回想了下,摔出窗口時自己是比正常有更多的時間,不然一瞬間自己就會從窗口摔下。
“我是幫他一把,沒想到?!?p> “沒想到別人會害你?”
呂平方默默不語,雖然自己十分忿恨吳云峰,但平時接觸里看,吳云峰是個十分熱心的老板,對下屬也很講義氣。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吳云峰這小子心也夠黑,看情況他是突然想出主意,騙自己拿藥頂雷,陳理陽似乎之前并不知情,但最后給自己使了障眼法的絕對是他。
這些關節(jié),他在電梯里模糊的有個猜想。
公司本是一窩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呂平方往樓梯下看了看:“他們還在不在?”
“在的話,你想怎么辦?”女孩看著他眼睛。
靛藍色的眼眸像是兩口冰井。
對了,她自稱是女王,難道要替自己撐腰?
“我,”呂平方一時愣住了,剛進入電梯時他恨不得立馬復仇,哪怕同歸于盡,但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在這棟大樓里,在這個社會中,自己一旦動手,會發(fā)生什么?
“先收拾他一頓,然后舉報他,把他關進去!那一大盒少說關他十五年?!眳纹椒降吐曂铝丝跉?。
“那不是藥?!迸硗?,抿著嘴角。
“你說什么?”
“那是螺幻粉,不是這世界的產(chǎn)物?!迸硇Φ某鰜恚鹩沂?,拍拍呂平方的肩膀,道:“所以就算警察查到也沒事,那個人以為是藥,其實是一種地球上永遠找不到的甲殼粉而已,警察只會沒收,不可能治罪。”
呂平方有點懵了,他看著笑的明媚如茄子的女鬼,連追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見過,”女鬼輕悠悠飄到了空中,比呂平方高出半米,笑瞇瞇道:“還有,段木族的戰(zhàn)士,叫我女王大人?!?p> 呂平方看著她有點牙疼,目光下移,女鬼的長袍和靴子間露出小小一片蒼白的皮膚。
“呼。”女鬼往下飛了二十厘米,裙擺飛揚。
呂平方趕緊把眼睛移開。
“他們現(xiàn)在到底在不在樓里?”呂平方語氣尷尬,女鬼也不笑了,一股暖風從她身后卷出,沖向了樓梯下。
過了一會,暖風又沖了回來,在呂平方右耳停了一下,又回到了女鬼身后。
“除非他們上了16樓,不然就是走了?!?p> 呂平方舒口氣,斜倚著樓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突然抬頭道:“你都看到了?!?p> 女鬼落地,點頭“嗯”了一聲。
“那電梯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p> “你也進去了吧?”
女鬼沒有說話,轉(zhuǎn)過頭靜靜看著他。
“你在里面沒法說話,沒法行動,所以我一出來你也就出現(xiàn)了。我在里面感覺到了,你和這,這妖怪就在我身邊,卻只能一動不動,”呂平方越說越快,心潮起伏目光明亮。
他盯著女鬼一字一句道:“你們,害,怕,電,梯?!?p> “呵,”女鬼笑了一聲。
“我猜對了,”呂平方勝利在握,自信道:“所以你才要我搬家,不是因為你要一個房間,而是因為你害怕電梯!”
他越說思維越快,聲音都亢奮起來:“金屬能隔絕電磁場,鬼也是生物電磁場,所以你這種鬼會怕!”
“所以?你要住到電梯里?”女鬼眨眨眼。
“呃,”呂平方愣了愣:“不,你別再跟著我了,再跟著我就把家里,”他想了想詞匯,艱難描述道:“裝修成電梯!全金屬密封包裝!”
“那可得不少錢,”女鬼悠悠然笑笑:“少說也要幾十萬吧,你能拿的出來?”
我,去!
人窮被鬼欺。
那我為什么要裝全套呢,裝一個房間就夠了啊,只要不能跟著我,過幾天這女鬼應該就知難而退離開了,或者自己干脆在電梯里住幾天?
“你不回去嗎,我可要先回去了?!迸眍┝怂谎?,靴子落地,走下樓梯。
“別走,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呂平方一下跳下去幾階,側(cè)身攔住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女鬼阻擊戰(zhàn)的勝利門前。
“不說,今天我們誰都走不了。”
女鬼站在臺階上,沉默會兒想了想,語氣平和:“我也許不是你口里的‘人’,但也不是你口里的‘鬼’?!?p> 什么意思。
人鬼不分,時人時鬼,人鬼合一?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呂平方鼓起勇氣,正視女鬼,吭,抬頭看她的臉。
女鬼低頭看了他一會,淡然道:“我叫段木炆羽,住在宋王城,今天我遇到了天災,便跑到一個山洞,突然就來到了這?!?p> “穿越?”呂平方愣住了,你拿的什么劇本。
不對,那這段木炆羽怎么會對地球的生活這么了解,騙我都不動腦的嗎。
“外星人怎么會說漢語?”呂平方:“而且你對這兒,對地球這么了解。”
段木炆羽推開了他,走了下去:“我失去記憶之前,生活在川南?!?p> 失去記憶?
“你說你是川南人?”呂平方跟在她身后。
“曾經(jīng)是?!眱扇俗呦铝藰翘?。
呂平方細細琢磨她的話。
“那你在川南就叫這名字?段木炆羽?”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
“我失去了自己的記憶?!倍文緸捎鹫Z氣有些不耐。
“那你還記得什么?”
“除了自己的一切,別的都記得?!?p> “那你記不記得親人,重要的事,你怎么變成了,變成了這樣?”
“我最后說一遍,”段木炆羽冷冷的看著他:“我失去了記憶。”
呂平方突然定住了。
等等,自己怎么這么傻,哪有人會承認自己已經(jīng)死了的,忘掉了自己的一切,不就是喝了那碗湯嗎?
這真是一只女鬼,只不過通過那個黑膜,她回來了!
那個怪物也是,陳理陽把它叫做倀鬼,就是死去的老虎。
黑色的膜包裹了大樓,大廈門口那暗紅色的土地,連上了另一個世界。
一切都對上了。
膜后。
是死后的世界。
呂平方站在原地,頭腦思緒爆炸。
原來傳說都是真的,小說都不是騙人的,老奶奶街邊燒的紙錢都是有用的。
他看著眼前慢慢走下樓梯的女孩,心里慢慢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情緒。
學名,同情。
這么年輕的90分,是怎么掛的?
她在這世上是否還有家人,曾經(jīng)又有什么樣的故事呢?
人死后有靈魂?
那自己的爺爺,還有逝去的那些親人都在那里嗎?
自己將來還有機會見到他們,說一說話,講講這些年的故事嗎。
呂平方腦海里閃過一些人,一些景像,還有一些故事。
段木炆羽已經(jīng)走下了一層,看著停留在原地、神色恍惚的呂平方,眼神十分復雜。
她用力握了下樓梯的扶手,手掌輕拍欄桿。
“鐺?!?p> “鐺?!?p> “鐺?!?p> 呂平方被聲音吸引,木然看著段木炆羽輕輕的敲打欄桿。
纖掌輕敲,回音了了。
那不是一陣風,不是一個影,而是有形有體,或者有血有肉。
疑惑。
“你是人,還是鬼?”
“我也不知道。”段木炆羽走了下去,看不到她的呂平方也跟著走了下來。
走廊里,窗口中隱約的光,給呂平方投下層層模糊變化的影子。
信步前行的段木炆羽,高筒靴噠噠的邁著腳步,充滿生命力。
這是漫長的一段樓梯,呂平方靜靜地跟著段木炆羽。
他們走到了八樓。
段木炆羽站在樓梯口,看著呂平方慢慢走了下來,兩人一起轉(zhuǎn)頭看著電梯。
“嗒,嗒?!?p> 呂平方不由看向她:“你聽的到嗎?”
“是石英鐘的聲音。”
“嗒,嗒?!?p> 呂平方低頭沉思,所有的警察,包括陳理陽都聽不到這鐘聲,而這個難分人鬼的段木炆羽卻能聽到。
“嗒,嗒。”
呂平方想到了什么,返身上了樓梯。
聽不到鐘聲了。
“還有嗎?”呂平方問留在原地的段木炆羽,她點了點頭。
她張開嘴,看著呂平方重復那聲音。
“嗒,嗒,嗒,嗒,沒有了?!?p> 十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