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紙短情長（3）喜歡，就是喜歡

　　張小言因?yàn)樯砀邇?yōu)越常年坐在班里最后一排。

　　有一段時間，洪夏經(jīng)常看見他用班里的后門夾核桃吃，伴隨著后門框一聲“嘎吱”和核桃殼一聲“咔嚓”的聲音，一個完整的核桃仁躍然眼前。

　　那時洪夏時常懷疑被門夾過的核桃，還能補(bǔ)腦么？

　　張小言身體力行地給出了答案：不能。

　　高一上學(xué)期的時候還沒有晚自習(xí)，有時候放學(xué)以后，男生們會三三兩兩跑到操場或者籃球場打球，趕上作業(yè)少的時候，女生們也會駐足觀望一陣兒。

　　那天傍晚洪夏路過操場，正好看到張小言正在和三班的男生踢球，好奇心使然，她準(zhǔn)備看看他球技何如，而奔跑在綠茵場上的張小言也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洪夏，緊接著他來了個令人措手不及的鬼斧神差的騷操作。

　　只見他腳下得了球之后，帶球奔跑了良久，在敵方的攔截之下，提起右腳一個飛射，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爾后朝著球門——

　　啊不，是自己！正正準(zhǔn)準(zhǔn)地飛了過來。

　　怔在原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洪夏，被這計從天而降的足球砸了個五雷轟頂。

　　張小言馬上下場朝這邊跑了過來，這“當(dāng)頭一球”威力不小，紅了眼眶的洪夏忽然哭得梨花帶雨起來，再摸自己的腦門，劉海之下已然腫起了一個大包。

　　張小言被她的眼淚整得不知所措，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擦，懸在眼前又發(fā)覺自己的手上太臟，只得慌亂地在球衣上蹭了蹭，飛速跑到場邊的小賣部買紙巾，又過來小心翼翼地遞給洪夏，嘴里一直念叨著對不起。

　　洪夏沒有作聲，低頭小聲啜泣著。

　　喜歡掃蕩校園抓取早戀典型的教導(dǎo)主任忽然在二人身后出現(xiàn)，洪夏一度覺著教導(dǎo)主任身上是有些凌波微步之類的真功夫的，不然他是怎么可能做到挺著個啤酒肚還能走路從來不出音兒的呢？

　　“你們在這干什么呢？”教導(dǎo)主任正色道。

　　“報告老師，我踢球把同學(xué)給砸了……”張小言率先開口解釋，隨后而來的幾個男生也紛紛過來附和。

　　教導(dǎo)主任看了一眼滿面淚痕的洪夏，還有她頭上青紅帶紫的大包，信了張小言的鬼話，批評教育了一番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畢竟一個正常人，是干不出靠用足球把妹子踢暈來把妹這種事兒的。

　　除非這個人是張小言，他被門夾過的核桃吃多了，連帶著人也有點(diǎn)兒不太正常。

　　盡管后來張小言信誓旦旦解釋道，他那天就是想把球踢到洪夏的腳下，然后讓洪夏給他們踢回來，好讓他在兄弟幾個里美滋滋賺點(diǎn)面子，沒成想腳上勁兒大了，拋物線沒畫好，直接踢洪夏頭上了。

　　但不管怎樣，這個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洪夏整整一個星期沒理張小言。

　　不管他在QQ上怎么求爺爺告奶奶都沒有用，那個時候聊天軟件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異彩紛呈的表情包，張小言發(fā)了一長串哭哭的QQ表情，洪夏直接無視。

　　她甚至有過那么一瞬間的陰謀論：張小言是不是想用足球把自己砸傻，然后取代自己進(jìn)入實(shí)驗(yàn)班，從此一飛沖天走上人生巔峰？

　　被洪夏一直晾著的張小言心神不寧，決定拿出點(diǎn)實(shí)際行動來彌補(bǔ)自己的過失。

　　從那以后，洪夏的早飯，午飯和下午零食都被張小言包圓了，并且一周五天不帶重樣的，而且絲毫不知避嫌，每天早上拎著早餐站在一班的后門口，班里的人就會開始起哄道：

　　“洪夏，你的早餐來咯~”

　　每當(dāng)此時，洪夏就會有些許難為情，但是如果不接，張小言又會一直在那里站著，為了不被老高看見，她還是不得已趕緊拿完走人。

　　后來洪夏覺得自己當(dāng)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畢竟在張小言以后的許多年里，下一個給自己送過早餐的男人，他的名字叫蜂鳥騎手。

　　洪夏就這樣吃了半個月的免費(fèi)三餐，終于原諒了張小言。其實(shí)她吃到第三天的時候就不生氣了，但是她虛榮心作祟，竟然有點(diǎn)兒享受這種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寵愛的感覺，就多吃了十二天。

　　所以說，在女孩子們還沒有被紙醉金迷的社會同化之前是多么可愛，洪夏后來常常這樣自嘲道，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居然被好吃的就能哄好，放到現(xiàn)在，不拿出包包首飾化妝品，連門都別想進(jìn)。

　　這件事情讓張小言徹底放飛自我了，朦朦朧朧間最后那一層窗戶紙，被他那一記飛踢完全打破。

　　2010年12月24日，星期五。彼時的平安夜，學(xué)校里流行送蘋果。那個夜晚，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們正借著那一顆蘋果互訴衷腸。

　　而張小言就比較與眾不同了，人家送蘋果，他直接送了一棵蘋果樹。

　　“這是我家地址，樓下有我種的蘋果樹，寒假……你可以來看看?！睆埿⊙哉驹诒狈绞碌?，無邊的寒冷夜色里對洪夏說道。

　　“啊？”洪夏一臉茫然地接過他遞來的紙條，上面是他寫的地址，寥寥幾字。

　　紙短情長，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

　　洪夏不知此時該說些什么，攥著紙條的手重新縮回厚重的衣服里。

　　“那個……今天，天挺冷的哈！”張小言半晌終于擠出這么一句話。

　　洪夏瞥見他的手剛剛懸在空中，似要做些什么，但是片刻又縮回了兜里。

　　所以說，這就像她之前看劇的總結(jié)一樣：北方人在冬天談戀愛真的很困難！本來剛剛那下，小手這么順理成章地一牽，事情就無需多言，現(xiàn)在呢，只能再多說上幾句了。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程度，傻子也知道對方的心意了，就好像燈光、攝像、劇本全都就位了，而場上的演員卻忘了臺詞。

　　兩個人無聲地在街上又走了一段，很快就到了公交車站，冬天天冷，洪夏放棄了電動車，每天搭公交回家。

　　眼看著公交徐徐進(jìn)站，洪夏轉(zhuǎn)身，剛要揮手作別，張小言終于在身后擠出了那句話——

　　“我喜歡你。”

　　他輕輕的聲音漂浮在溫溫柔柔的夜色里，卻在洪夏的心里被無限放大。

　　“哦……”她停住了腳步，點(diǎn)了點(diǎn)頭，盡管此刻她的心里燃起了一陣陰謀得逞的喜悅，但是表面上卻還是要裝作云淡風(fēng)輕，所以她沒有回頭。

　　她怕讓張小言看見此刻自己的眼睛，早已彎成了一道橋。

　　“那……你……喜歡我嗎？”張小言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追問道。

　　公交停下，洪夏快走了兩步跑上車，靠窗坐下，朝下面的張小言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隔著窗玻璃，只看到張小言在外面嘴唇在動，卻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回到家里，看到他發(fā)來的短信：我剛剛說，你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哦！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

　　洪夏捧著手機(jī)去刷牙，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天自來水管接出來的熱水似乎都有些清清淺淺的甜味飄蕩其間。

　　洪夏攥著手機(jī)在被窩里問張小言：“你喜歡我什么?。俊?p>　　往往女生問出這個問題，她們期待的并不是男生絞盡腦汁去回憶從前，她們想要的只是你夸她，閉著眼使勁夸她，越天花亂墜越好。

　　可惜張小言不懂這個道理，他用了很長時間遣詞造句。

　　最后的大意就是，他在學(xué)校發(fā)軍訓(xùn)服那天就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有點(diǎn)兒可愛，然后看見她在軍訓(xùn)時為躲蜜蜂而大叫，至于被罰跑圈時候的偶遇，也是他刻意為之的。后來，他在QQ聊天中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自帶的幽默天賦，讓他覺得，萬一以后兩個人混不好，組隊去說個相聲沒準(zhǔn)兒也能發(fā)家致富。

　　洪夏一陣無語……畢竟她的人生理想是成為能靠臉吃飯的人，而不是一個靠捧哏兒甩包袱吃飯的人。

　　而且，這個世界上有浩如煙海的美好的形容詞：什么美麗好看落落大方，活潑天真無敵可愛，怎么到了自己這里，就只能去說個相聲發(fā)家致富了呢？

　　張小言見洪夏半晌沒有回話，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

　　“我喜歡你，因?yàn)槟闶沁@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p>　　這話乍一聽無可指摘，但是仔細(xì)琢磨又不太對勁兒，總感覺帶著一股子濃重的社會主義的味道。

　　張小言繼續(xù)在聊天框說道：“那我可以問……你為什么喜歡我么？”

　　“不可以。”洪夏的回復(fù)斬釘截鐵，干脆利落。

　　“好的！收到！”

　　張小言欣然接受，畢竟洪夏一直都是個雙標(biāo)的人。

　　她后來總是說：“喜歡就是喜歡，為什么要有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