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唱婦隨

　　這是2003年的夏天，四九城剛剛從“非典”重災(zāi)區(qū)的陰云下掙脫出來，每個人都比過去更加無比地珍惜生命、未來和身邊的一切，同時大家也覺得差點兒團滅，一定踏踏實實樂樂呵呵好好活一回。說來也巧，無事可做的向陽、林巖、李晚成幾人在出租屋看電影頻繁卡碟，百無聊賴打開塵封已久的電視機，正在直播團中央、教育部在京召開的大學(xué)生志愿者服務(wù)西部計劃新聞發(fā)布會。正愁畢業(yè)尚沒有打算的向陽提了個頭：“要我說，咱們先去西部玩兒一年算了?！边@個提議馬上受到李晚成的雙手贊成：“甚合我意，大好的青春年華浪費在無聊的養(yǎng)家糊口上，太不值得了?！绷謳r則有些顧慮，自己正在讀研，雖說政策鼓勵，可還是怕耽誤了學(xué)業(yè)，猶猶豫豫不表態(tài)。可耐不住向陽和李晚成輪番上陣敲邊鼓吹枕邊風(fēng)，想這兩個貨走了自己凄凄苦苦冷冷清清實在是沒意思，牙一咬心一橫跟著報上了名。

　　事實證明，這是個欠思考的決定。林巖孤家寡人豁得出去，可向陽和李晚成此舉掀起了軒然大波，擅作的主張被各自女友喬巧和袁佳斷然拒絕，袁佳說李晚成你要敢去我就死給你看，喬巧說向陽你要敢去我就叫你活不成。眼瞅著兩條人命，向陽和李晚成愁得直嘬牙花子。心想橋來橋上走腳踢腳下消，索性避其鋒芒躲著不露面，熬一天是一天。終究是李晚成沒能抵擋住金錢的誘惑透露了行蹤，被喬巧和袁佳堵了個正著。

　　李晚成將手上堅固的諾基亞捏得“吱吱”亂叫，仿佛對這部手機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無聊的“貪吃蛇”居然被他玩兒出了沙場點兵光復(fù)失地的氣概，不時自帶音效狂嘯幾聲帶著臭豆腐氣味和唾沫星子的“噢耶”，引得旁邊本來就滿頭煩惱的喬巧眼光毒辣，恨不得將他生吞硬嚼，卻又怕吃壞了腸胃搞壞了下水。剛將頭轉(zhuǎn)過來，見旁邊的林巖不知從哪兒捉來一只丑陋的大蟲子，一柄寒光凜凜小手術(shù)刀在指尖飛旋舞動，準(zhǔn)備做他的解剖實習(xí)。

　　喬巧胃里一陣反酸，用手蒙眼睛叫道：“林巖！你趕緊把那惡心的東西拿遠(yuǎn)點兒，本宮瞧著不爽，不然讓向陽喂你吃下去！”

　　林巖頭都沒抬，伴著一句“你讓他試試”，一刀劃開了蟲子的肚腹，認(rèn)真研究起來。喬巧捂住嘴巴，“哇”地一聲干嘔再不出聲，袁佳已是蹲到旁邊吐得上氣不接下氣。向陽滿意地沖林巖使了個眼色——兄弟，干得漂亮！

　　“哈哈，向陽，朕的昆侖巨蟒成功地只留下一個空格，你創(chuàng)下的記錄被打破了，按照君子協(xié)定，你得幫我洗兩個月的內(nèi)褲。不過念在你平日里對我還算尊重，我決定以后兩個月不換內(nèi)褲，你就洗一條好了。哎喲我靠！”李晚成樂極生悲，手舞足蹈間跌進了身后泥濘的草叢。

　　喬巧得意笑道：“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李晚成，就憑你這么無恥，往好了說大器晚成，很有可能一事無成，沒準(zhǔn)兒違法亂紀(jì)鋃鐺入獄。”

　　李晚成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這名字取大器晚成之意？”

　　旁邊一直不做聲的向陽抬頭道：“那你怎么不叫李大器，干脆叫李大晚得了?！?p>　　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李晚成自知不是向陽對手，沒理會他，沒羞沒臊地脫掉外邊骯臟的牛仔褲道：“小喬，別發(fā)毒咒，瞅你那表情跟得了非典型‘臉’炎似的，林巖，快給她檢查檢查，也滿足一下你活體臨床的愿望，省得跟你那個母螞蚱較勁。”

　　喬巧的小臉兒上頓時籠罩上一層怒氣，剛要反擊，被向陽開口制止了：“小喬，被狗咬了一口就別再咬狗，否則弄一嘴狗毛的滋味兒多難受，成子一個月都不洗一次澡，他那肉跟修煉了千年的狗肉罐頭差不多，想咬都無處下嘴?！?p>　　受到夾擊的李晚成不放棄還擊的機會，邊弄身上的泥邊揶揄道：“你們兩口子還沒領(lǐng)證兒呢，怎么倒穿上一條褲子了，還是開襠的。向陽，你這是典型的重色輕友，嚴(yán)重褻瀆了哥們兒之間櫛風(fēng)沐雨純潔深厚同床共枕的感情?！?p>　　“向陽要是重色輕友，就不該自作主張報了什么西部計劃志愿者的名。你們看看別人，都擠破腦袋似的投簡歷謀職位，拼了命地想在BJ站住腳。你們倒好，醉生夢死優(yōu)哉游哉。既然大家都在，那你們就好好談?wù)勅ノ鞑刻越鸬暮陥D偉業(yè)，也讓我領(lǐng)略領(lǐng)略高士風(fēng)采。”喬巧撇了撇嘴，酸溜溜道。

　　林巖看了看她道：“我想去，所以我就去了，就這么簡單。”說完，低頭不再作聲。喬巧知道林巖少言寡語的臭德行，也不跟他計較，轉(zhuǎn)頭把目光盯在向陽和李晚成身上。

　　向陽吞吐幾口煙霧，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軀道：“好啊，既然捂不住蓋不住，那就重新回到談判桌上來。談，我們大門敞開，拖，我們奉陪到底，打，我們甘拜下風(fēng)，能吵吵就別動手啊。這次志愿服務(wù)西部計劃的口號是‘到西部去，到基層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可這不是我的出發(fā)點，我真沒那么高尚。今天既然要把話說開，我就跟你們交個底。我有個親妹妹，剛生下來不久就為了躲超生罰款被外婆抱著去了云南，從此生死未卜音信皆無。這些年，我們一直在苦苦尋找。我爸媽去世的時候，只托人留下兩句話，讓我送他們回到云南，讓我繼續(xù)尋找我的妹妹。找不到，他們?nèi)ヅ?，找到了，我來陪。所以，我去那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私心。這回你們知道為什么我的服務(wù)省要填云南了吧。這件事我決定了，絕無更改。小喬，希望你能理解。”

　　大家都愣住了，雖知道向陽父母幾年前去世，可尋親這件事情他從來沒說過。

　　喬巧臉色緩和下來，許久點頭道：“向陽，我當(dāng)然能理解。只是，你應(yīng)該早些告訴我?！?p>　　李晚成拊掌笑道：“果然是一位三從四德的好女子，我說袁佳，你也跟人家小喬學(xué)學(xué)?！?p>　　袁佳臉色變得難看，“哼”了一聲道：“李晚成，向陽是大情小喬是大義，你跟著湊什么熱鬧？”

　　李晚成白了一眼袁佳道：“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告訴你，金子到哪兒都得發(fā)光，我這么優(yōu)秀的基因不照死了傳承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從生理學(xué)角度講，我要是娶個西部的婆娘生個十胎八胎的，也給貧瘠的西部注入點兒鮮活的基因。從經(jīng)濟學(xué)角度講，西部是支潛力股，本身又已經(jīng)是崩盤的最底線，實際上我們?nèi)プ龅氖菬o本萬利的買賣。袁佳，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你得學(xué)會夫唱婦隨，玩兒夠了他自然會乖乖回到你身邊，你要非拗著他的性子，不一定哪天這把火就得燒起來?！?p>　　袁佳氣得面色通紅，站起身咬牙道：“李晚成，我看你是鐵了心了。我素養(yǎng)不夠，覺悟不高，理解不了你的宏圖偉業(yè)，也跟不上時代前進的步伐，你去娶你的西部婆姨去吧，我不耽誤你，咱倆完了。”說完捂著臉轉(zhuǎn)身跑開。

　　喬巧皺了皺眉：“李晚成，你不懟人能死啊？袁佳一片好意，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趕緊勸勸去?！?p>　　李晚成還想反駁什么，被林巖一把拉起來：“趕緊去吧，你們家這姑奶奶發(fā)起狠來，都得出人命?！?p>　　晚風(fēng)拂來，花香醉人，校園的路燈透過樹隙流進來，喬巧膚如凝脂，眼波迷離，誘得向陽伸出手去，順著秀發(fā)讓手指自然滑落，滑至頸處，向陽壞笑著捏住喬巧的下巴，輕輕抬起，色迷迷道：“喲西，花姑娘的，大大的白，白花花的?！?p>　　“邊兒去，你就是一只來自北方的色狼。”喬巧雖說著，卻就勢枕在向陽的手上，吃吃笑道：“毛茸茸的，不錯不錯。”兩人對視幾秒，哈哈大笑起來。

　　“小喬，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即便沒有志愿服西部計劃這件事，我也一定要去云南。其實我真的應(yīng)該留在BJ陪你，我答應(yīng)你，一年之后，我一定回來。”

　　“向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訴你，這次我不但同意你去，而且，我要陪著你一起去?！?p>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們東北男人不是最喜歡三從四德的好婦女嗎？除非你去西部還另有所圖，說，是不是也跟李晚成一樣，想娶個西部的婆娘？”

　　“那倒不是，我這輩子生是你小喬的人，死是你小喬的死人，關(guān)鍵你去的話，家里能同意嗎？”

　　“這你不用管，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但你要答應(yīng)我，無論如何，一年之后，我們一起回到BJ。尋找你的妹妹，沒必要一輩子扎在那里，我們的青春辜負(fù)不起，好嗎？”

　　“嗯……好的，小喬，您可真是宅心仁厚。現(xiàn)在都講究根紅苗正，哪天我翻翻你家家譜，說不定真是一代晉商喬致庸的后裔呢，即使不是直系也是旁系或者私生系，喬老東家一生匯通天下四海從商，在某個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留下點兒風(fēng)流余債也很正常，我是開明人，不會在乎的……”

　　“向陽！為了懲罰你剛才的無恥的言論，你現(xiàn)在光著腳走到校門口買兩串燒烤鐵雀回來！”

　　“??！有沒有別的選擇啊？”

　　“有，光著身子去！”

　　“那我還是光著腳吧，給你襪子！”

　　“向陽，你腳真臭！”

　　“這是正宗的醬香型兒，一般人想聞都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