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葉洛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度過了一天的平行時空,在另外一個宇宙中呆了一天,體驗了另外雨星里的一個平凡日子。
他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街上有四散的垃圾,飛舞的灰塵,覓食的飛鳥和連綿的高樓,唯獨沒有一縷人煙。若非空中轎車在葉洛的頭頂呼嘯而過,周圍的寫字樓里傳來喧鬧的爭吵聲。他甚至會覺得自己行走在一座已然死去的城市。
或許遙遠的祖星就是這般模樣?
冷清是雨星的日常,荒涼是鐘花市的真實。在這已習以為常的真實之下,葉洛愈發(fā)覺得前幾天的那次聲勢浩蕩的游行只是他腦海中的一次幻想。
他們來得突然,去得神秘。
陳力還沒有聯(lián)系自己。
昨天他偷偷去了陳力的火鍋店了一下,店里空無一人,沒有孤兒們的污言穢語,也沒有了辣椒的沖鼻辣味。只有警方的電子封條擋在門口,不準任何人出入。
這幾天修理店的生意并不怎么好,葉洛細想了一番,其原因或許是最近警方加緊了對這座城市的控制,那些無所事事的混子也不敢出來打架,這也就導致了沒有破損的義肢來給他修理。
說到底,還是葉洛自己毀了自己的生意。
“這幾天的生意是真的難做?!瘪R修叼著一根市面上最常見的廉價香煙,嚼著鐘花市的特產(chǎn)檳榔,對著站在自己身前的葉洛如此說道。
馬修不姓馬,馬修就是他的姓,每次當別人稱呼他為馬哥時,他總會不耐其煩的糾正對方的錯誤。當然,他跟馬幫也沒有什么聯(lián)系,馬幫也好,孤兒幫也好,他都不關心。
他是鐘花市的一個材料商,一個不怎么出名的材料商。就和鐘花市的千千萬萬同行一樣,在這條以販賣五金原料為主的步行街上,開著自己的一個小店。
平凡如鐘花市里隨處可見的碎石,不曾起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總能搞來一些其他人搞不來的東西。
比如受到軍方管控的量子元件和電磁線,比如已經(jīng)沒有多少廠商生產(chǎn)的老式齒輪和蒸汽機。
“老馬,前幾天我打電話,叫你找的東西,你找到了嗎?”葉洛就像是來到了自己家里,接了一杯水,向著馬修問道。
“小屁孩,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老馬,叫我馬修。”馬修氣憤的說道。
“好好好,馬修,我的老馬修,我親愛的馬修大叔,我要的東西呢?”
馬修哼了一聲,從他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個被塞得滿滿的軍用背包,他將之遞給了葉洛,說道:
“給,民用飛船渦輪,新型非接觸式扇葉散熱片,人工合成銪153,高精度電磁波探測儀,淘汰的量子計算芯片,都在這里,要不要點點?”
葉洛沒有檢查,直接將背包接了過來,背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他看著馬修,問道:“高能磁線呢?”
“哧……”馬修冷笑了一聲,“現(xiàn)在誰還搞得到那玩意,前幾天***和鐘老板的那番演講你又不是沒聽見,這是要向軍方問責了。自那之后軍方的后勤管理就嚴得不像話,好似生怕他倆抓住了把柄。我的線人現(xiàn)在都沒有辦法從里面拿東西出來?!?p> 突然,馬修將自己的腦袋貼近了葉洛,低聲問道:“那場爆炸跟你有沒有什么關系?”
“有,我偷偷的告訴你,那幾個炸彈就是我扔的?!?p> 馬修將頭收了回來,面帶不屑,又繼續(xù)嚼起了檳榔。說道:“那你是真的牛逼,我信了。對了,葉洛,我有必要提醒下你,不管你和伊萊亞斯把那批高能磁線拿去做什么了,這段時間一定要低調(diào)?!?p> “我這邊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是這幾天軍方的和首都憲章局的人都到了鐘花市,來調(diào)查那起爆炸案件,我肯定是重點排查對象,你那邊估計也要被排查,自己注意著點,不要惹出什么事來。”
首都憲章局,那個神秘的憲章局,那個人人都知道的憲章局,那個每個人都不知道的憲章局。
聽到憲章局這三個字,葉洛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臟,那枚自他出生起就被埋入了體內(nèi)的芯片此刻仍然在努力的工作著,日復一日的向憲章局傳遞著自身的信息。
聯(lián)邦人不能離開芯片而活。
就如同聯(lián)邦無法離開憲章局。
“首都到雨星光是坐船也得要半個多月,他們怎么可能來得這么快?!?p> “據(jù)說他一個月前就到了雨星了,只不過沒有來鐘花市而已,一直在主城那邊調(diào)查彭紫荊案,爆炸之后他就立馬趕到了這邊來,聽說他的級別還不低,在首都憲章局里有著不小的權利?!?p> “知道了,多謝提醒?!比~洛對著馬修道了聲謝,然后轉身離去。
軍方、議會、鐘家、憲章局,四方勢力在鐘花市相互糾纏。這段日子這座城市勢必不會平靜,可是這跟葉洛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年郎。
只是,隱約間,葉洛覺得,自己在未來的日子里,必然會和這幾方勢力扯上聯(lián)系,這是一種沒來由的直覺。
這股直覺來自那天在廣場上他與鐘文澤的對視。
來自于至今為止仍然不見蹤影的陳力。
天干物燥。
在回家之前,葉洛本想去一趟快遞站,讓快遞機器人將這一背包價值五十萬聯(lián)邦幣東西送到城南的那個垃圾站里,伊萊亞斯自從叫葉洛自己賺生活費之后,就沒有到過修理店,一直呆在垃圾站里看偶像劇。
可當他聽到馬修的對他的忠告后,他便改了主意,決定過兩天自己送過去,順便去給伊萊亞斯打掃一下衛(wèi)生。
這倒不是他信不過快遞公司,只是比起快遞公司來,他更加相信憲章局。
一般而言,快遞公司不會做私自拆開客戶包裹這種嚴重違背法律的事,但是,當憲章局要求他這么做時例外。
因為,憲章局就是法律本身。
“喲,葉洛,你回來得夠晚的呢,我在這里都等了你一天了?!?p> 還沒進門,葉洛就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鐘花市里他認識的人不少,但這聲音讓他感覺卻是如此的新鮮,有三分的戲謔,六分的穩(wěn)重,還有一分的強制。
不是陳力的聲音,不是伊萊亞斯的聲音,更不是拉娜的聲音。
葉洛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輛豪華的黑色商務轎車停在他的修理店門口,轎車深邃的黑色外殼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照得葉洛的眼睛有些發(fā)痛。
真是五彩斑斕的黑呀。
鐘文澤坐在里面,正喝著一杯奶茶。
剛才這句話自然是他說的。
而后,他從副駕駛座上取出來一杯尚未打開的奶茶,透過車窗,遞到了葉洛的面前,說道:
“來,喝吧,就在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家奶茶店里買的,只不過今天你的那個女同學并沒有在上班,買不到她親手做的蛋糕,還請見諒哈?!?p> 葉洛接過奶茶,透過透明的塑料包裝,他看到里面的冰塊都已經(jīng)化成了冰渣,在淺黃色的奶茶里搖曳著,看來鐘文澤所言非虛,他真的等了很久,于是他對著鐘文澤說道:
“謝謝啊,這位大哥哥。話說你在這里等了這么久,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對,沒錯,就是找你有事?!辩娢臐晌⑽⑿χ蛄艘粋€響指,“我想問一問,你是怎么學會做電磁彈的?”
“啥?電磁彈?”葉洛顯得十分吃驚,不明白鐘文澤在問些什么。
鐘文澤盯著葉洛,微微一笑。就好似知道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沒有過多的追問,他將手伸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找到了一個東西,遞到了葉洛的面前。
那是一塊腕表。
前幾天葉洛修好的那塊腕表。
那個如花般的小女孩再次出現(xiàn)在葉洛的面前,她手里捧著的那簇純白中帶著一點紅色的花束還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她是世上的美好。
她是珍貴的財富。
“爸爸!生日快樂!好可惜哦……”
葉洛關了這段影像,他不忍,也不想再看下去,當看到這個小女孩的時候,他就不由得想到那天那張無助的被淚水浸濕的臉。
那天,那名男子的惆悵,和他的盼望并非虛情假意,是人間最慘痛的真實。
為何這只表會到了鐘文澤的手上?
“這只表,可是索馬里的產(chǎn)品,他使用的還是罕見的電磁脈沖技術,在聯(lián)邦里,這只表壞了就真的是壞了,基本沒有一絲被修好的可能??赡銋s偏偏把他修好了?!?p> “要修好這只表,一要有技術,二要有原料。就如同制作電磁彈一樣,這兩者不可或缺。一次奶茶店里的偶遇是巧合,但加上這一次,就不是巧合,只能是必然?!?p> “我說得沒錯吧,鐘花市聯(lián)考第一名的葉洛同學,你就是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天才。也是陳力從小到大唯一的一個朋友?!?p> 說罷,鐘文澤閉上眼睛吸了一口奶茶,而后靜靜的望著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