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顏的父親曾是K市大學哲學系的教授。當其他七八歲小女孩們一起扮家家酒,或懷抱洋娃娃,聽著枕邊童話故事進入甜美夢鄉(xiāng)時,羅顏經(jīng)常獨自一人在家,捧著厚重干澀的哲學書籍閱讀,諸如柏拉圖的《理想國》、大衛(wèi)·休謨《人性論》之類,有看不懂的地方,她就圈出來詢問下班回家后的父親。
這種遠超于同齡人的智慧和理智也讓羅顏的父親非常困惑,她似乎從小就能以一種純理性的思維看世界,看人性。
純理性的思維認為存在即合理,但人類并不知道一切事物存在的目的與意義,卻又不得不在無意義的存在中生存。
公寓之外,是毫無波折的無趣世界。
公寓之內(nèi),又有何不同呢,它就像依附于平凡世界的一個程序漏洞。人們不知它從何而起,有何意義,獨立于世界的特殊力量從何而來,但人們卻不得不被規(guī)則限制。如數(shù)百年前的奴隸,受暴力強權(quán)壓迫,坦然接受被掌控的命運懵懂生存下去。
羅顏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座城市的特殊,每個國家、每個城市、每天都有人失蹤,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著受人關注的過去,或普通或優(yōu)越,但就在某一天,他的一切活動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xiàn)。
正常情況下,失蹤往往伴隨著天災、人禍,或是人為逃避罪責,但也有一個平均值。
K市,這座看似繁榮和平,人民安居樂業(yè)的城市,它的年失蹤人數(shù)居然是全國年失蹤人數(shù)的十三倍,只是依托于四百多萬的總?cè)丝跀?shù),沒有人會注意或重視這點差異。
進入公寓后,羅顏的一些疑問得到了解答。
公寓擁有屏蔽非住戶對靈異現(xiàn)象認知的能力,即使有民眾親眼目睹了詭靈出現(xiàn),之后也會自動忘卻這段記憶,無辜死去的人,自然成了失蹤人口的+1,世界的運行依然平緩且積極向上。
但為什么公寓存在于K市,且血字執(zhí)行地又大多在K市內(nèi)部及周邊呢,這仍是未知。
律所里人來人往,人們各自忙碌著、爭論著,糾結(jié)于婚姻、遺產(chǎn)、合同等各式各樣的糾紛,在律所待一天,就能看遍人生的酸甜苦辣,世間百態(tài)。
羅顏端坐在辦公室電腦前,將新收到的失蹤人口信息錄入數(shù)據(jù)庫,收集這項數(shù)據(jù)只是調(diào)查靈異現(xiàn)象存在原因的計劃之一,但她已經(jīng)做了三年。
輕點鼠標,羅顏看著數(shù)不清的點之間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紅色線條,如同死神向著廣闊的K市灑下巨網(wǎng),只是這網(wǎng)中的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許多線與線的鏈接結(jié)點,蛛絲織獄般,色澤越來越深,就像一只只逐漸睜開的猩紅巨眼。
羅顏久久凝視著地圖左下角,那個位置所形成的巨大結(jié)點,正是——
“陰山?!?p> ……
“陰山?!蹦酥钢队澳徊甲笙陆堑年幧?,嚴肅道。
“陰山位于K市西南角山區(qū),海拔482米。陰山公墓就位于山頂,雖建有山道,但經(jīng)年累月、日曬雨淋無人維護,很可能已經(jīng)破損老化。”
“大家攀登時注意安全,準備好手電、繩索、登山鎬等必要性工具?!?p> 墨浪沉默片刻:“還有,根據(jù)血字指示,我們需要在陰山亂葬崗的碑前刻字,鑿子、匕首之類的工具也要攜帶?!?p> 時間已是午后三點,公寓大廳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圍觀的,就是除羅顏外的圓桌組,以及本次血字另外兩名參與者——端木陽、鄒冷。
他們二人各自經(jīng)歷了三次血字,雖有外場協(xié)助,但能存活至今,自然積累了相當?shù)难稚娼?jīng)驗,此刻也是聚精會神地參與會議。
“墨樓長,這些工具我都準備好了,您能說說關于這次血字的一些破局猜想嗎?”端木陽首先發(fā)問。
他在之前血字中的表現(xiàn)很不錯,大多數(shù)住戶在執(zhí)行血字時會處于一種擔驚受怕、隨波逐流的狀態(tài),能否生存下去完全依靠隊友和命運,甚至面對圓桌組推導出的生路也不敢以身犯險,這種人開掛都不會用,死不足惜。
但端木陽不同,他在血字執(zhí)行過程往往可以保持冷靜地觀察思考,甚至在得到圓桌組一定的提示后,能根據(jù)各種突發(fā)情況靈活適應和變通,從而推出最終生路。畢竟身在局中,局外人信息總是滯后的。
他有成長為圓桌組的潛力。
鄒冷人如其名,沉默寡言,現(xiàn)實中曾是一名法醫(yī)。
墨浪對鄒冷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為他的第三次血,只有他一人存活。
那次血字不難,排除誤導后,一眼就能看穿生路。
只是執(zhí)行,需要親手將自己的眼睛挖出來!除了他,所有人都因為恐懼和僥幸心理被詭靈殺死;唯獨他,真能在詭靈肆意殺戮的期間,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抵觸和劇痛,用手術(shù)刀摳出眼珠,并冷靜撥打電話請求住戶,到執(zhí)行地外救他回公寓!
掛斷電話,他就沿著來時的路,緩緩爬出去……
這種大心臟,墨浪都為之膽寒。
當然,鄒冷的眼傷早在回到公寓后治愈,從那之后,鄒冷的名聲就打響了,只是在謀略上稍遜一籌,不能躋身圓桌組。但這種仿佛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人,也是血字執(zhí)行中迫切需要的。
這次六級血,在人員配置上,絕對是詭靈公寓的精英住戶集合,再加上在公寓坐鎮(zhèn)出謀劃策的雙智者——白慕卿和羅顏。
也許真的可以破解六級血,超越顧海,創(chuàng)造奇跡!
前任樓長顧海,是墨浪的引路人,或者稱他為導師也不為過。每當住戶陷入絕望和崩潰時,都是他站出來,鼓舞大家,給大家傳遞希望。
但他的死,卻成為縈繞墨浪數(shù)年的噩夢。
這夢,該醒了。
……
“關于這次的血字,猜想很多。”
墨浪按動遙控器,手寫的血字指示就出現(xiàn)在幕布上,并在疑似關鍵詞上畫圈標重。
“2018年4月5日20點前,前往K市陰山亂葬崗,將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同時存活至零點即可離開。本次血字中的詭靈一律身穿白衣,在殺死公寓住戶之外的活人前,不會傷害住戶。住戶在離開陰山范圍前不得傳送返回公寓。”
“首先我們需要明確任務目標,是進入山頂亂葬崗后,在墓碑前刻字,并存活四小時才能離開亂葬崗。注意,指示沒有明確要求是在陰山原有的墓碑上刻。雖然大概率公寓不會玩這種文字游戲,但仍可嘗試背負一塊墓碑上山,指示同樣沒有限制在同一塊墓碑上刻字。”
“血字之中的每個字都是極為重要的,生路提示往往隱藏其中,接下來請大家暢所欲言吧!”
“來,韓爍你有什么看法嗎?”
“啊,過?!?p> 韓爍正癱在椅子上,盯著沐茉似笑非笑,有個粉絲為了找尋沐茉進入公寓的事已經(jīng)人盡皆知。
此刻那個粉絲,也就是山奈,正被捆住手腳堵住嘴扔在角落里蠕動,一邊蠕動嘴里還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呼喚……
而主人公沐茉臉紅如潮,羞愧地把頭埋低,一聲不吭。
她是真沒想到,榜首“泡那個茉”能通過附近的路拍圖,和窗外遠處的風景,再通過街景地圖推算出自己的居所,連夜飛了一千多公里來找自己,甚至因此進入公寓,從此失去自由。
如果不是個帥姐姐,她早就大喊變態(tài)一jio把他踹飛。
墨浪搖搖頭,正欲說話。
左青何敲敲桌子開口道:“血字指示后半段的意思很明確?!?p> “詭靈在殺死其他非住戶前不會傷害我們,那么保護路人就是必要的。但我們現(xiàn)在不知路人會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何種身份出現(xiàn),對此我建議不要太早進入執(zhí)行地,可能出現(xiàn)路人還未進入陰山的可能。另外,畢竟清明節(jié),陰山公墓在政府修葺后,也開放過數(shù)年,不排除有附近祭祖居民或靈異愛好者出現(xiàn)的可能?!?p> “關鍵在于前半句,本次血字中的詭靈一律身穿白衣,不等于,穿白衣的就是詭靈!”
言盡于此,在座的各位都明白了左青何的意思。
他手指交叉拱起撐住下巴,大廳燈光下,鏡片閃爍著奇異的光。
“也就是說,除詭靈有障眼法這種bug能力之外,假如出現(xiàn)‘活人’,身穿白衣,那么我們是保護,還是不保護呢?”
風間絕音
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