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的去世徹底壓垮了王安石對于新法最后的堅持,心力交瘁的他如今只有一個訴求就是離開汴京,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其實早在王雱去世之前,王安石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宋神宗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宋神宗了。當年的宋神宗視他為師,對他非常信任,對于他的話也是言聽計從,而如今宋神宗羽翼豐滿,有了自己的主張,對王安石所言能聽一半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兩人之間早有隔閡,呂惠卿只不過加速了這種隔閡的產(chǎn)生,他越來越感覺到宋神宗對自己的厭惡之情與日俱增,于是提出解除平章事一職。
宋神宗對于王安石突然提出辭職之事一時間難以接受,再三挽留,王安石只得作罷??墒侨缃竦脑紫嘀粚λ麃碚f毫無意義,因為宋神宗從他這里學會了獨裁,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兩人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多。
一日,宋神宗與王安石議完事,突然看著他,道:“聽說相公早就想要走了?!?p> 王安石聽后馬上意會宋神宗這是受夠自己要趕人了,倉皇回應道:“臣早就想要走了,之事官家堅決挽留,所以臣才不敢離開?!?p> 宋神宗沒有接話,屋內(nèi)鴉雀無聲。
王安石退下后趕緊回去寫奏章乞求離去。
沒幾天朝廷下發(fā)詔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監(jiān)修國史王安石罷為鎮(zhèn)南軍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
保留平章事這一相位的待遇也算是宋神宗對他最大的恩典,王安石如愿卻又無奈地在家收拾行李準備離京。
他明白,這一去,他心中的新法之路徹底終結(jié),至于宋神宗會如何走下去,聽天由命吧……
蘇轍聽完范鎮(zhèn)的講述后,道:“范公真是身在朝外,心在朝中??!竟然如此了解。”
范鎮(zhèn)道:“我現(xiàn)在閑云野鶴哪管朝中事,只是人住在京師,消息難免靈通些,加上那些朋友時常來串門,不想知道也難?!?p> 蘇轍道:“希望官家這次能夠廢除新法,重整超綱?!?p> 范鎮(zhèn)搖搖頭,道:“我看難,這么多年了,官家年少繼位以來一直都尊王介甫為師,早就沿襲了他的理念,縱然他離開朝廷官家依然會貫徹下去?!彼娞K轍面色失落,安慰道,“不說這些了,我最近收藏了些畫作,要不要去看看?”
蘇轍欣然前往。
晚上。
范鎮(zhèn)一家與蘇轍吃過晚飯,家仆來報蔣夔求見。蔣夔與蘇軾、蘇轍相識于十年前,幾人經(jīng)常書信往來,去年蔣夔還給蘇軾寄了茶,蘇軾作《和蔣夔寄茶》一首贈之。
蘇轍聽聞蔣夔來了又驚又喜,奪門而出。蔣夔正被阿守引著往里走,見蘇轍快步走來,激動道:“子由,好久不見?!?p> 蘇轍激動道:“你怎么來了?”
蔣夔道:“范公下午派人通知我了,我本想明天再來拜訪,可在家中坐立不安實在等不到明天就冒昧前來。”
阿守補充道:“下午官人命人前去通知蘇官人在京師的所有朋友們,讓大家有空可以來家中坐坐?!?p> 蘇轍感動不已,與蔣夔一邊閑聊著一邊朝范鎮(zhèn)房間走去。
隨后的日子,蘇轍在汴京與蔣夔、王鞏、孫洙等諸多朋友相聚,大家吟詩作賦、舉杯對飲,甚為歡樂。
蘇轍與兄長兩人的交友圈基本重合,他回想起入仕前以及同在京師為官的時候,兄弟倆時常約朋友們相聚,如今故友重逢卻少了蘇軾,歡樂之余不禁有些落寞。
十一月。
密州。
蘇軾接到朝廷詔令任命其為河中府知府。離別在即,蘇軾與朋友們時常相聚。蘇軾為人豪爽,朋友遍天下,大家得知蘇軾要走,紛紛宴請相送。
十二月。
家當已收拾完畢,未處理完的工作也已處理妥當,隨時可以出發(fā)。然而蘇轍仍在汴京等待任命無法歸來,兩人約好的任期滿時在齊州相聚只怕要擱淺。
蘇軾命人傳信到齊州,表示自己下周出發(fā)去齊州,等到了那兒再做下一步打算,看是繼續(xù)在齊州等蘇轍回來,還是兩人約定一個地方中途相遇,畢竟河中府位于汴京以西,密州位于汴京以東,前往河中府的途中總有辦法能與蘇轍相遇。
這天,蘇軾帶著蘇邁來到常山,既然要走總要來這座保佑密州風調(diào)雨順的常山廟來拜一拜。
父子倆在常山廟祭拜一番后,出了廟門行進數(shù)步來到雩泉旁,看著雩泉旁邊的石碑上刻著自己所寫的《雩泉記》,隨手捧起一汪泉水,一飲而盡,感慨道:“如此甘甜的水以后怕是喝不到了?!?p> 站在一旁的蘇邁明白父親不是在留念雩泉,而是不舍密州。
蘇軾撫摸著雩泉的石碑,突然吟誦道:“舉酒屬雩泉,白發(fā)日夜新。何時泉中天,復照泉上人。二年飲泉水,魚鳥亦相親。還將弄泉手,遮日向西秦?!?p> 蘇邁早已習慣了道:“去河中府要過汴京附近嗎?”
蘇軾道:“會?!?p> 蘇邁道:“不知不覺已離京數(shù)年,時間好快啊?!?p> 蘇軾道:“是啊,維康也長大了?!保ㄌK邁,字維康)
父子倆登高遠眺,密州城之景一覽無余。兩人在山中玩了很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一周后。
蘇軾明天就要離開密州,吃過午飯,他獨自一人四處漫步著,不知不覺來到超然臺。
密州條件雖然艱苦,但滿腹詩情畫意的蘇軾還是在這里修繕或建造了諸多亭臺樓閣,如超然臺、快哉亭等,并留下了精彩的文章與詩篇。
超然臺位于蘇軾家園子的北邊,原本靠著城墻而造的破舊高臺被蘇軾重新修葺一番后煥然一新。
超然臺南面是馬耳山、常山,東面是盧山,西面是穆陵關(guān)。
蘇軾這兩年閑暇時時常會與朋友來此登臺賞景,結(jié)伴同游,怡然自得。蘇轍見蘇軾到哪兒都能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超然物外,于是為這個臺子取名“超然”,蘇軾遂做《超然臺記》以記之。
明天就要離別,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來超然臺,關(guān)于超然臺的諸多回憶瞬間涌上心頭,他感慨萬千,當即吟誦道:“前瞻馬耳九仙山,碧連天,晚云間。城上高臺,真?zhèn)€是超然。莫使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嬋娟。小溪鷗鷺靜聯(lián)拳,去翩翩,點輕煙。人事凄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p>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王朝云的聲音:“又在那兒感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