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軾語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兄弟相別

軾語 硯曦瑤 2024 2020-08-10 18:30:54

  蘇軾等人一同拜別歐陽修,上了馬車。歐陽修淚眼婆娑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傷感道:“今生不知何時(shí)才能再見到他們。”

  身后的薛夫人安慰道:“你這兩名學(xué)生知恩,過幾年得閑了定會(huì)再來看你的。外面風(fēng)大,我們回去吧?!睔W陽修點(diǎn)點(diǎn)頭,在薛夫人的攙扶下拄著拐杖緩緩前行。

  日傍西山,蘇軾等人終于來到潁水河邊,家仆們將行李搬上船。蘇轍站在岸邊,回頭看了眼早已消失在視野中的潁州城,傷感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shí)才能與恩師相見?!?p>  蘇軾道:“不如三年后我杭州任期屆滿之時(shí)相約再來潁州拜見恩師,如何?”

  蘇轍道:“如此甚好。恩師年邁,久病纏身,可謂見一面少一面?!?p>  蘇軾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三年后,我們相約前來?!?p>  秋日涼風(fēng)凄凄,兄弟倆來到船頭,見蘇邁正坐在甲板上發(fā)呆,蘇軾輕喚了聲:“邁兒!”

  蘇邁愣神并未聽見,對方又叫了聲才緩過神來,抬頭看著不知何時(shí)已立于身旁的蘇軾和蘇轍,起身道:“爹、叔父。”

  蘇軾對蘇邁道:“剛才在想什么?”

  蘇邁道:“在想師公?!?p>  蘇軾問道:“想他什么?”

  蘇邁道:“爹曾對我講過師公的故事,師公在邁兒心中一直是高大偉岸的形象,此次相見竟與心中所想相去甚遠(yuǎn)?!?p>  蘇軾道:“師公容顏已逝,不再是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位歐陽公了。人雖老去,但精神長存,他會(huì)永遠(yuǎn)如邁兒心中那個(gè)高大偉岸的形象一樣屹立于世?!?p>  此時(shí)天色已晚,船夫們打算明日天亮再行發(fā)船。歐陽修派來送行的車夫聽聞船只明早才走,對蘇軾建議道:“不如先回主公家歇息一晚,明早我再送諸位前來,如何?”

  蘇軾謝絕道:“不必麻煩,我們在船上借宿一宿便是。”

  車夫道:“如今已十月,夜里天涼,船上終究抵不過家里,我還是送諸位回去吧。要是您怕明早誤了發(fā)船的時(shí)辰,我們早點(diǎn)出發(fā)便是?!?p>  蘇軾道:“多謝小哥好意,我們就不回去打擾了。還望小哥回去后告知恩師,就說我們已經(jīng)乘船離開?!?p>  車夫?yàn)殡y道:“這……不太好吧。”

  蘇軾道:“恩師年邁,我們回去他又要張羅一番,不如讓他好生歇息一下吧。”

  車夫猶豫片刻,道:“那好吧,諸位保重?!闭f著躬身行禮告退,一輛輛馬車掉頭回城。

  夜幕已至,眾人在船上吃了些干糧。蘇軾、蘇轍坐在甲板上,蘇軾看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潁河之水,傷感道:“明天我們就要分道揚(yáng)鑣了?!?p>  “這三個(gè)月的時(shí)間和兄長朝夕相處,仿佛回到兒時(shí)?!?p>  蘇軾舉頭望著漆黑蒼穹中的一輪明月,感慨道:“是啊,時(shí)光荏苒,竟又到了離別之時(shí)?!?p>  一片靜寂……唯有河水擊打船身的聲音,以及船艙內(nèi)不時(shí)傳來蘇迨的牙牙學(xué)語之聲……

  蘇軾與蘇轍注視著彼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周圍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這是他們今生的第三次離別:第一次是蘇軾去鳳翔任職,蘇轍留京侍奉父親蘇洵;第二次是蘇軾在京任職,蘇轍隨張方平前往陳州;這次蘇轍返回陳州,蘇軾則需南下前往杭州。他們知道今后這樣的離別即是常態(tài),每次見面總有萬般不舍。

  蘇軾首先打破沉寂,故作輕松道:“別這么傷感嘛,明年若有空可以帶著遲兒、適兒來杭州看我,我們兄弟再好好聚聚。”

  蘇轍道:“好,若是有空我定來杭州,若是沒空,那我們?nèi)旰笤跐}州相見。”

  蘇軾道:“好,就這么說定了。”

  秋風(fēng)拂面,蘇軾興起當(dāng)即作詩一首贈(zèng)予蘇轍,吟道:“征帆掛西風(fēng),別淚滴清潁。留連知無益,惜此須臾景。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念子似先君,木訥剛且靜。寡詞真吉人,介石乃機(jī)警。至今天下士,去莫如子猛。嗟我久病狂,意行無坎井。有如醉且墜,幸未傷輒醒。従今得閑暇,默坐消日永。作詩解子憂,持用日三省?!?p>  蘇轍當(dāng)即對詩一首:“托身游宦鄉(xiāng),終老羨箕潁。隱居亦何樂,親愛形隨影。念兄適吳越,霜降水初冷。翩然事舟楫,棄此室廬靜。平明知當(dāng)發(fā),中夜抱虛警。永懷江上宅,歸計(jì)失不猛。人生徇所役,有若魚墮井。遠(yuǎn)行豈易還,劇飲終難醒。不如早自乞,閑日庶猶永。世事非所憂,多憂亦誰省?!?p>  蘇軾再作一首:“近別不改容,遠(yuǎn)別涕沾胸。咫尺不相見,實(shí)與千里同。人生無離別,誰知恩愛重。始我來宛丘,牽衣舞兒童。便知有此恨,留我過秋風(fēng)。秋風(fēng)亦已過,別恨終無窮。問我何年歸,我言歲在東。離合既循環(huán),憂喜迭相攻。悟此長太息,我生如飛蓬。多憂發(fā)早白,不見六一翁。”(宛丘,即陳州,隋朝時(shí)稱為宛丘,宋朝改稱陳州;歐陽修,自號六一居士)

  蘇轍對詩道:“放舟清淮上,蕩潏洗心胸。所遇日轉(zhuǎn)勝,恨我不得同。江淮忽中斷,陂埭何重重。紫蟹三寸筐,白鳧五尺童。赤鯉寒在汕,紅粳滿霜風(fēng)。西成百物賤,加餐慰貧窮。胡為復(fù)相念,未肯安南東。人生免饑寒,不受外物攻。不見田野人,四壁編茅蓬。有食輒自樂,誰知富家翁?!?p>  兩人吟誦完相視一笑,胸中之意彼此心領(lǐng)神會(huì),一切盡在不言中。

  次日,蘇轍乘坐前往陳州的船只,蘇軾則乘坐前往壽州的船只,到達(dá)壽州后再東行。兄弟倆隔船相望,揮淚告別。兩船漸行漸遠(yuǎn),蘇軾站在船尾對同樣站在船尾的蘇轍吶喊道:“若是期間沒空,我們時(shí)常書信往來,莫忘三年之約??!”

  蘇轍用拳輕擊胸口,高聲回應(yīng)道:“銘記于心!兄長照顧好自己!”

  “我會(huì)的,你也是?!碧K軾說完揮手告別。兄弟倆信誓旦旦地相約三年后再拜恩師,殊不知第二年歐陽修便與世長辭,今日一別竟是此生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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