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臨行前三天。
蘇軾、王弗帶著襁褓中的蘇邁來到青神拜別王弗的父母。汴京與青神相隔千山萬水,此次一別不知何年再見。王夫人抱著女兒,以淚洗面。以蘇軾的才華注定是要出仕做官的,從王弗嫁給他的那一刻起,老兩口就已做好了與女兒天各一方的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王方將一些珍藏的書籍送給蘇軾,多方囑咐他今后照顧好女兒。蘇軾握著岳丈的手,承諾道:“請岳丈放心吧,我一定會會照顧好小弗的。將來一有機(jī)會我們就帶著邁兒回青神看您?!?p> 王方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滿是不舍與難過。
王愿走到蘇軾身邊,“照顧好我妹妹,以后他要是受了半點(diǎn)委屈,不管你官拜幾何,我都拿你是問?!?p> 蘇軾笑道:“請兄長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弗,不讓她受半點(diǎn)兒委屈的?!?p> 這時,門外傳來王二十七娘的聲音:“姐姐,你要走了嗎!”王弗剛一走到門口就被王二十七娘一把抱住,“我不要姐姐走!此去京師山高水長,不知何年才能再見!”
“傻妹妹,你姐夫進(jìn)士及第自然要出仕為官的?!?p> 王二十七娘哭泣道:“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王弗雙目通紅地看著妹妹:“我也舍不得你?。 ?p> 姐妹倆相擁而泣。一旁的蘇軾安慰道:“雖然京師距離此地山遙路遠(yuǎn),但你們還可以書信往來嘛?!?p> 王二十七娘松開王弗,看著身邊的蘇軾,臉頰泛紅,道:“姐夫以后要好生對待姐姐。”王弗見妹妹一看蘇軾就羞澀,心中不免擔(dān)心起來。
“這是自然?!焙翢o察覺的蘇軾笑道。
晚上。
王二十七娘非要和王弗像小時候那樣一起睡,王弗想著和妹妹相處時日無多便應(yīng)允了。王二十七娘坐在窗邊,仰望滿天繁星,對王弗道:“姐姐,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坐在窗邊看星星嗎?”
王弗走到窗邊,舉目遙望繁星閃爍的夜空,感慨道:“記得,你小時候還非鬧著讓我給你摘星星呢!”
王二十七娘看著星空癡癡地說道:“天上的星星如此閃耀,誰不想擁有它呢!”
王弗看著此時的妹妹,回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有些話今天再不問只怕以后沒機(jī)會了。她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問道:“你覺得你姐夫如何?”
王二十七娘一愣,扭頭看著王弗,不解道:“姐姐為何突然問這個?”
王弗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妹妹,重復(fù)道:“你覺得你姐夫如何?”
王二十七娘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才華橫溢,儀表堂堂。”
“你喜歡他?”王弗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我看著你長大,你想什么騙不了我?!?p> 王二十七娘大驚失色,本想否認(rèn),糾結(jié)了一下,坦白道:“什么都瞞不過姐姐!”她再度仰望浩瀚星空,“我喜歡姐夫,喜歡他的才華,更喜歡他對姐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真摯感情。自古男子多妻妾,像姐夫這樣癡情之人,哪個女兒家不向往?!?p> “可是我和你姐夫……”王弗欲言又止。
王二十七娘用胳膊肘使勁碰了下王弗,笑道:“姐姐你想什么呢!我既然羨慕你們這份真摯的感情又怎會生出覬覦之心呢!”她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姐姐已經(jīng)擁有姐夫這顆最耀眼的星星了,以后我也會擁有一顆屬于自己的星星!”突然一顆流星劃過,她急忙緊閉雙眼,許了個愿望。
王弗笑道:“許了什么愿?”
王二十七娘說完對王弗做了個鬼臉:“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人小鬼大!”王弗說完仰望夜空,自問自答著,“不知在京師看到的夜空和在家鄉(xiāng)看到的一樣嗎?想必是不一樣的,離鄉(xiāng)后心境變了,看到的景致自然有所不同。”
王二十七娘看著姐姐的側(cè)臉,心念著:我許的愿望是希望姐姐和姐夫三生三世幸福綿長!
翌日。
蘇軾、王弗帶著蘇邁拜別父母,準(zhǔn)備返回眉山。王二十七娘抱著王弗,傷感道:“姐姐,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我知道我太小,但終有一日我會長大。他日若遇到困難需要妹妹幫忙,姐姐盡管開口,縱然相隔千里,妹妹頃刻前往?!?p> 王弗點(diǎn)點(diǎn)頭:“我的好妹妹,你有這份心姐姐就很滿足了?!?p> 大家在門口互相囑咐片刻,蘇軾等人上了馬車離開了。
翌日。
蘇家踏上了前往汴京的漫漫長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由于怕年幼的蘇邁和年邁的任彩蓮、楊金蟬連日奔波身體吃不消,蘇洵等人刻意放緩行程,硬生生將原本兩個月的路程走了四個月。
嘉佑五年。
二月,蘇洵等人終于抵達(dá)了汴京并租了個宅子安頓下來。
三月,蘇軾被任命為河南府福昌縣主簿,蘇轍被任命為河南府澠池縣主簿。
不知不覺,已至七月。
歐陽修、宋祁、范鎮(zhèn)等人辛苦數(shù)年終于將新《唐書》修撰完成。宋仁宗大喜,賞賜了所有參與修書的官員,由于參與人員眾多,而新《唐書》就這一部,不可能全部署名,按照前朝慣例理應(yīng)只署名歐陽修。歐陽修得知此事后斷然拒絕,向宋仁宗上書表明自己修史書之前宋祁已經(jīng)完成了很多,尤其是一百五十卷的列傳部分皆為宋祁所修,功不可沒,理應(yīng)署名。最終,宋仁宗同意列傳部分署名宋祁,其他部分依然署名歐陽修。
宋祁得知后頗為震驚。多少人巴不得在史書上署名,名垂青史,尤其是后世非常感興趣的列傳部分,歐陽修竟然讓給了自己,不免感激涕零。
史書修完了,部分官員的官職也發(fā)生了變動,其中歐陽修任禮部侍郎。這天,大家收拾走放于史館的私物,各自回家。眾人離去后,只剩歐陽修一人在史館中徘徊,悵然若失。
宋祁見歐陽修沒走,以為他對這個陪伴了數(shù)年的史館飽含難舍之情,上前安慰道:“時間過得真快,終究到了離別之時?!?p> 歐陽修嘆了口氣,道:“是??!該走了!今日與所有人做了告別,唯獨(dú)沒有圣俞……”三個月前京師爆發(fā)疫病,梅堯臣染病身亡,歐陽修、司馬光等人為此悲痛欲絕。由于梅堯臣家中清貧,歐陽修變賣了自己的部分家產(chǎn),又募集了些錢,替梅堯臣的寡妻和孩子買了田產(chǎn),好讓他們可以維持生計。(梅堯臣,字圣俞)
宋祁傷感道:“是啊,圣俞參與修撰《唐書》這么久,只差三個月就修完了,他卻溘然長逝……”
歐陽修走到梅堯臣曾經(jīng)坐過的位置處坐下,輕輕撫摸著案幾,傷感道:“老夫久病纏身,自覺命不久矣,怎料你竟先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