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搶了我的路,還暗地里拌了我一腳,害我在魏老夫人面前出盡了洋相!”孟兮咬牙切齒的模樣實在很似李嬸兒家養(yǎng)的那條惡犬,兇神惡煞的瞪著來往的路人。
孟璃有些忍俊不禁,但以防孟兮再將怒火牽引至她身上,很配合的學(xué)著她的模樣,忿忿叱責(zé):“那個柳知蓮!真是個小人!……”
那個柳知蓮!真是個好人!拌的好!
孟璃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稱贊,像孟兮這樣不知是該說她天真還是蠢笨的姑娘,若沒有點覺悟,實在是太可悲!而誰家若是娶了她做兒媳,保準(zhǔn)有的罪受。
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孟璃心中長嘆一聲,硬著頭皮附和了好一會兒才將這位姑奶奶給請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連幾日,孟璃都無甚精神,只待在自己的小屋內(nèi)蒙頭睡覺,孟兮偶爾來過幾次,除了善心大發(fā)給她送些又涼又餿的食物來,便是嫌棄地立在她的床邊,也不管她聽或不聽,凸自抱怨起她懶惰如牛,做事蠢笨等等。
而她自然懶得與孟兮搭腔,孟兮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無非是閑的久了想找個人說說風(fēng)涼話罷了。
孟兮說多了,她自然也就習(xí)慣了。等熬過這幾天,必有的是精力好好應(yīng)付孟兮的刁難。畢竟對付一個不太聰明的姑娘,比在阿娘做事的馮記布莊里染布晾布輕松的多。
孟兮再一次尋了個由頭踏進孟璃小屋的時候,卻見她已容光煥發(fā),衣著整潔的坐在一面小破鏡前細細端詳著自己的臉來。
對孟兮而言,一向素面朝天、男裝女裝換著穿的孟璃是最不配與她提美貌的存在,而她看慣了她十年如一日暗黃無營養(yǎng)的臉,卻在今日忽然間變成透亮溫滑如白瓷彩釉般細膩的臉時,不由大驚失色。
孟兮急急上前,指著孟璃白皙如玉的小臉不可思議的問道:“你……你的臉不是暗黃無光嗎?怎么……怎么變得……”
她似太過震驚,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可見她忽然比她白嫩的臉在她心里產(chǎn)生了巨大的錯覺一般。
這樣的震驚不亞于她心心傾慕的魏長宇娶了她視如眼中釘?shù)牧徦频摹?p> 孟璃忍住欲要捧腹大笑的沖動,眉目恬淡的望著她受驚的阿姊,語氣很溫柔,很無知,很猜疑的回答:“或許是那日來葵水的緣故,我回來后蒙頭睡了五日,一覺醒來就成這樣了,保不準(zhǔn)明日又變回去了。”
孟璃心內(nèi)冷測測的笑著,為了能在這家里多待一日,又時時不搶孟兮的風(fēng)頭,她可是委屈自己抹了十二年的黃粉。
而她這個自私又毒舌的阿姊,又怎會關(guān)心和知曉呢?
孟兮詫異的神色久久不散,投向孟璃的目光中隱隱透著股酸溜溜的妒意。
孟璃卻毫不在意她此刻微妙的眼神,心滿意足的照完鏡子后,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
“你干嘛?”孟兮問的莫名其妙。
孟璃慢悠悠地轉(zhuǎn)頭打量起她來,今日的孟兮似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棉綢質(zhì)地的桃粉色交襟長裙,膚白似雪,眉目如畫,烏黑如檀木的發(fā)髻上插著各色頭飾,簪釵珠玉,繽紛相映,乍一看,倒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影子。
只是現(xiàn)下立在她這簡陋破敗的小屋里,倒像是明珠蒙塵了一般。
孟璃目光中逢迎之意不言而喻,忙小心拈起她的裙角,嘖嘖嘆道:“阿姊這一身打扮可真養(yǎng)眼,這是要上哪兒去?”
“今日可是魏公子進京趕考的日子,我自然是要到城門口去歡送他?!泵腺飧甙恋膿P起纖細的下巴,冷哼了一聲道:“阿娘說了,若我能被魏公子瞧上,高嫁魏府,那可是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所以,我怎會錯過這次機會?”
孟璃暗自咂了咂嘴,她這阿姊的自負之心……真是無可救藥。
不欲與她繼續(xù)糾纏下去,孟璃找了去布莊做事的由頭迅速逃離了家門。
湛藍色的天空透亮如洗,幾片浮云輕柔如棉絮。
民順街內(nèi)春光洋溢,人流喧囂,各色小攤商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三倆幼童嬉笑著結(jié)伴奔過長街,處處一派春和景明之象。
孟璃走出窄巷,于重重穿梭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見了橋邊坐著嘮嗑的烤地瓜的陳大爺與賣糖葫蘆的周老頭。
陳大爺數(shù)日不見,依舊是精神抖擻,烤的地瓜甜香軟糯,醉人的香氣遠遠便飄了過來。
周老頭近日瘦削了不少,但雙目炯炯有神,單手扶著糖葫蘆的柱子穩(wěn)如泰山,氣勢豪邁,令孟璃驀地想起城東破廟里的那尊關(guān)公握刀像。
在家中一連悶了數(shù)日,吃不飽睡不好,如今難得出來頓感腹中饑腸轆轆。孟璃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掂了掂連小偷都不愿下手搶奪的荷包,十分淡定從容的邁向了那兩位嘮的正歡的老人。
“陳大爺?”孟璃叫的熟絡(luò)。
陳大爺聞聲頓了半晌,眸光恍惚的緩緩抬了起來,“什么?”
“一只烤地瓜!”孟璃對準(zhǔn)陳大爺?shù)亩?,聲音明朗而清晰的喊?“先賒著!”
“什么?”陳大爺動作僵硬的看著孟璃那張明媚怡人的小臉,面上疑惑之色猶如天生,“去哪兒?直走!直走!”
孟璃:“……”
旁側(cè)的周老頭在孟璃眸光掃過來之前很有先見之明的背過身去了。
孟璃側(cè)目瞧了他一眼,那老頭正專心致志、旁若無人的數(shù)著葫蘆架上的糖葫蘆,那審視糖葫蘆的眼神就如同輕輕撫摸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一般。
唉!看來是賒賬多了,信譽也極大的降低了。
孟璃很有愛心的投給了周老頭一個關(guān)懷備至的目光,想當(dāng)初,周老頭做的糖葫蘆那可是允州城一絕,可自從他家孫媳生了個女娃后,他做的糖葫蘆便突然失去了色澤與風(fēng)韻。
與此一同大打折扣的是,一串糖葫蘆上無端少了兩顆糖葫蘆。
人人都道是周老頭受了打擊連帶著算術(shù)也出了問題。
孟璃心頭浮起一抹淡淡的同情,轉(zhuǎn)回了眸光看向默不吭聲的陳大爺。
陳大爺在她眸光轉(zhuǎn)回來的一瞬間,精明活絡(luò)的眼珠子很敏銳地蒙上了一層模模糊糊的混沌之色,“直走?。≈弊摺?p> 孟璃深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就在她準(zhǔn)備軟磨硬泡之際,忽地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車輪聲。
有男子淡若春風(fēng)般和煦的聲音遙遙飄了過來,“兩位大伯,這些烤地瓜與糖葫蘆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