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過了幾日,鐘婉也不清楚。獄頭并不是每日三餐送,而是不定時一送,導(dǎo)致鐘婉壓根無法計算時間。
她已經(jīng)與世外完全隔絕了。在這里,似乎時間的流逝都無比緩慢。
最可怕的就是寂寞與無聊。沒人和她說話,甚至監(jiān)獄完全黑暗,對于事物的發(fā)現(xiàn)只靠觸摸。鐘婉有一陣子覺得,自己和瞎子沒什么區(qū)別。
何況她被禁錮在石板上,自由區(qū)域只在這塊石板。
漫長的牢獄生活,盡管鐘婉意志力還算堅強(qiáng),但也架不住如此折磨,她自己都覺得,她在逐步向江貴妃靠攏——快瘋了,真的快瘋了。
當(dāng)光線照耀在她臉上時,鐘婉下意識緊緊閉上眼,太久時間沒見到光,她甚至有些畏懼與厭惡。
良久良久,她才適應(yīng)光線,緩緩睜開眸子,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眸。
她是出逃的林嘉妃。
此時林嘉妃衣著十分光鮮,鐘婉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了自己穿的衣裳,除了貼身內(nèi)衣,就是一套寬大粗重的囚衣。
而林嘉妃,一身正紅色鳳袍,用料考究的綢緞上鳳凰栩栩如生,襟口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透著油潤的光澤,發(fā)髻上插著十二尾金鳳釵,手腕上金鐲熠熠生輝。
雖然是春季,但林嘉妃輕搖娟扇,扇柄墜著細(xì)珍珠串起的流蘇,儀態(tài)優(yōu)雅,似笑非笑地看著被折磨至脫相的鐘婉。
“大啟亡了?!绷旨五p啟貝齒,軟綿綿地說道。
“已經(jīng)改朝換代,現(xiàn)在是我們林家的天下,興朝,大興。本宮作為當(dāng)今圣上的女兒,下嫁安化王,是安化王妃?!?p> “作為亡國之君的遺孀,今兒來,本宮送你最后一程,讓你風(fēng)光體面地走?!?p> 林嘉妃說著,從隨從呈上來的托盤上取下金酒壺,滿滿斟了一杯金樽。
鐘婉看上去很激動,她大聲叫道:“那澈兒呢?二皇子還活著嗎?”
“啟朝二皇子?”林嘉妃側(cè)頭想了想,“似乎早在幾天前就被本宮活活摔死了罷?!?p> “你個毒婦!”鐘婉精神失常,“居然連四五個月大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那名鐘婉常常見面的粗獷大漢上前解開她雙手的鐵鏈,鐘婉直起身子,目光投向毒酒,冷笑一聲,仰頭將毒酒喝得半點(diǎn)不剩。
“哦?丈夫兒子沒了,你也不愿獨(dú)活了?林嘉妃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出乎她意料,鐘婉回答道:
“你看著我死,若我死不了,說明你只是虛張聲勢?!?p> 林嘉妃臉色有點(diǎn)難看,鐘婉勾起嘴唇,笑了。
“皇上根本沒死,還活得好好的。若他真死了,你要?dú)⑽胰缤笏乐晃浵佉话愫唵?,更會想著如何折磨我一番再死才不便宜了我,怎會只給一杯毒酒這般云淡風(fēng)輕?”
“皇上沒死,你忌憚他,不敢讓我死的?!?p> “還有澈兒。容我多說一句,就算你們林家真奪取了天下,百姓們是不同意的?;噬系腔@些年,取得的民心你們無法想象,你們肯定也預(yù)料到了,到時候先宣布維持啟朝統(tǒng)治,再扶立皇上的大皇子。”
“扶立皇上的子嗣,百姓就會安心很多,等日子久了,你們掌握了民心,再悄無聲息把大皇子殺了,對外宣稱大皇子病逝,這樣你們再改朝換代就容易的多?!?p> “大皇子體弱,你們擔(dān)心他哪天自己真病死了,那還有二皇子呢,也是皇上的子嗣,同樣可以扶立成為傀儡皇上,所以我的澈兒,是絕對沒事的。”
“綜上,皇上沒事,戰(zhàn)爭還未決出勝負(fù),澈兒也安然無恙,到現(xiàn)在為止你不敢弄死我?!?p> 林嘉妃攥緊拳,咬牙切齒:“那你之前……之前……”
“我裝的?!辩娡裥Φ母购凇?p> “戲精!”林嘉妃氣得臉都白了。
“您也是戲精,我尊敬的安化王妃娘娘?!辩娡裢瑯踊貞?yīng)。
“果然,沒有智慧的女人是無法成為寵妃的?!绷旨五鷩@口氣。
“你鐘懿妃,寵妃的名號,當(dāng)之無愧?!?p> 林嘉妃轉(zhuǎn)身走了,鐘婉可以看出她的無力。
一抹微笑綻放,鐘婉明白,自己不會死了。
林嘉妃這樣,算是垂死掙扎,在臨死前過一把皇后的癮。
至于她心心念念的皇太后,是不可能了。
……
荒漠戰(zhàn)場,勝負(fù)已定。
明曦帝金甲上沾了不少血跡,寶劍劍尖指著一名衣冠不整的老兵,老兵癱軟在地上,眼里滿是恐懼,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那老兵,就是喬裝改扮的林毅鋒。
他怎么也沒想到,他的殺手锏蒙古鐵騎居然會被明曦帝收買。
更沒想到,明曦帝手下,居然會有一支由汝恂王李應(yīng)旋率領(lǐng)的,如此奇特的部隊。
原先他認(rèn)為在軍隊中下手成功的蒙汗藥,卻沒起作用。
他輸了,輸?shù)男姆诜?p> 眼下他只希望以仁慈得民心的明曦帝能夠網(wǎng)開一面,饒他一命。
“你……你小子……不不,皇上……看在老身年老體衰的份上……饒我一命罷……”老兵開口求饒。
“你覺得朕會饒你?”明曦帝慘然一笑,眼里殺意涌現(xiàn),“林毅鋒,或者說……江魏震。”
他上前一步,就這樣活生生從老兵臉上扯下一張面皮。
正是當(dāng)今江家掌舵人,忠勇公江魏震!
江魏震圓睜雙目,滿臉震驚,他張大口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你……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江魏震結(jié)巴道。
明曦帝搖搖頭:“你一直以為自己掌握了朕的弱點(diǎn),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只可憐的羔羊……”
“江家就是林家,林家只是江家的一個支系?!?p> “至于林毅鋒,他是你的同父異母兄弟江魏安罷。”
“這次你沒讓他來,想借林家作為擋箭牌,打敗朕后對外宣稱林家為叛賊,再自己心安理得地登上皇位。”
“四弟被你的羽箭貫穿胸膛,不知道能不能活?!?p> “你那女兒甚至殘害鐘懿妃的第一個孩子,導(dǎo)致皇嗣在母胎中就失去了生命。”
“所以,你江家必須,必須誅九族!”
明曦帝利眉上豎,大喝一聲,劍尖下?lián)],斬斷了江魏震一只手臂。
鮮血噴射而出,染紅了明曦帝半邊衣袍。
“妄想那么容易便死?先斬你一只臂膀,改日凌遲處決!”明曦帝厲聲喝道。
江魏震早已痛暈過去,幾個護(hù)衛(wèi)將他拖下監(jiān)獄。明曦帝一搖一晃,心情復(fù)雜地走向金帳營地。
“婉婉,四弟,這仇朕替你們報了。”
“四弟一定不能死啊,否則朕如何向母后交代?有何面目回京?”
明曦帝陷入深深的自責(zé)。
如果當(dāng)時他沒有同意弟弟沖先鋒,或許,他就不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