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尋找顧秉謙（三）

　　松江顧府，這是一間蘇式的三進院落，相比顧家在昆山的府邸是小上不少。這顧秉謙是被昆山人趕出來的，到了鄰縣是要夾起尾巴做人。可憐這顧秉謙都是八十歲的老人還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都是此前造的孽啊。自從他決定投靠魏忠賢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得善終啊。

　　如今的顧秉謙的生命如同風中殘燭與枯葉，是即將點燃生命最后一絲光亮。他漫長的一生從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初心開始就注定了被人唾棄的結(jié)局。有感于死亡的臨近，躺在床上的顧秉謙召集了他的子孫，要來紙筆書寫遺囑，開始布置后事。周圍的女眷是哭哭啼啼，也讓他心煩。突然，他感覺身體涌來一股能量，他竟然做了起來。但周圍人卻沒有一絲高興，大家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好了，不要哭了。我做了這么錯事，老天還讓我活到八十已是慶幸。我這一輩子許多錯事，傷害了許多人，我怕死后是要下地獄啊。”顧秉謙說出這些話，一改這兩個月的暮氣沉沉，倒有了中氣。他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個被他送上黃泉之路的正直的大臣們。有一個人他在歷經(jīng)鋼針作刷、銅錘擊胸、土袋壓身、鐵釘貫耳等酷刑之后，仍以最后的丹心寫咬破手指寫下血書。

　　“我這一生第一個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楊漣，如此忠良卻被我所害。錯！錯！錯！我下了九泉就去給楊公磕頭。第二個對不起的就是張尋，張尋是我的學生同鄉(xiāng)，在我受難時保我一命。但我卻受了溫體仁的威脅，誣陷他，我后悔啊，后悔啊！”顧秉謙突然大哭了起來，自責地捶著自己的胸。床邊的子孫也是相顧無言。

　　忽然，房間大門一開，進來三個錦衣衛(wèi)。女眷慌亂地尖叫起來，顧秉謙見了倒是有所預料。顧秉謙的長子顧臺碩站起來了當在了錦衣衛(wèi)面前，鼓起勇氣質(zhì)問道：“我父親早已贖了罪，你們錦衣衛(wèi)還來干什么。如今他已命不久矣，你們還要抓他回京么？”

　　“不不，顧秉謙我們這次來是有事要問你。你剛剛不是后悔了么，你不是說你受溫體仁威脅誣陷張尋。如今，你還有贖罪的機會，張尋還沒死呢，他還在牢里。只要你把受威脅誣陷張尋之事，清清楚楚寫下來，你就能救張尋出來。這樣就是死了你也少點罪惡?！北R箭星死死地盯住后面的顧秉謙，只要他能拿到顧秉謙寫下簽字畫押的口供，他的任務可就圓滿完成了。

　　“什么張尋沒有死，張尋沒有死?！鳖櫛t以為因為他的誣陷，張尋自盡在了獄中，為此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眼看來了一個救贖自己的機會，顧秉謙心動了，可他又陷入沉默之中。當今朝堂，溫體仁還是首輔滔天的權(quán)勢讓人畏懼，這要是讓溫體仁知道自己出賣他，這可如何是好。他是要入土，可他的子孫怎么辦，他害怕顧家被溫體仁報復。

　　他的兒子顧臺碩看著陷入沉默的老父親，他也知道父親的憂慮。顧臺碩來到了顧秉謙的床塌旁，撲通跪了下來，哭著說：“爹，這是我們顧家贖罪的唯一機會了。把恩人救出來，這樣以后我們的子孫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啊。”看著顧臺碩身為顧家長子，作為表率都如此說了。顧家的其他家眷也哭著懇求顧秉謙。

　　終于顧秉謙下定決心了，他用蒼老的手哆哆嗦嗦地拿起床塌邊的案幾上的毛筆，用他最后的生命書寫了起來，每一個字都是他救贖自己的臺階。

　　“皇上，老臣顧秉謙命不久矣，有一事相告。張尋實在無罪……”

　　看著顧秉謙用滴血的手指畫了押，簽上了名字。盧箭星滿意的拿走了顧秉謙的臨終“奏折”，他帶著手下大步地離開顧秉謙的房間，甚至都不在回頭看一眼。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射進顧秉謙房間，顧秉謙慢慢合上了雙眼，倒在了案幾上，嘴角微微上揚。

　　哭聲起，笑聲落，都抵不過最后震動天地的嗩吶之聲。

　　崇禎五年十月十日，顧秉謙卒于家中。

　　回到北京，拿到顧秉謙這份臨終絕筆的朱由思滿意地笑了，盧箭星也把情況如實匯報給了駱養(yǎng)性。既然溫體仁威脅顧秉謙誣陷張尋的證據(jù)在手了，接下來把張尋救出來是易如反掌。此前一個月，張御是天天來求見英王請求英王為父伸冤，朱由思是一概不理，現(xiàn)在他可以回復張御了。

　　北鎮(zhèn)撫司。

　　董坤成對著陷入沉思的駱養(yǎng)性問道：“大人，這如今英王和我們都已經(jīng)見到了這顧秉謙絕筆，可英王卻沒有第一時間呈給陛下。這是為什么呢，若是呈給陛下，怕這首輔之位又要換人嘍?！瘪橉B(yǎng)性也是奇怪，他本來就要稟告圣上這事，但朱由思卻說此案是他在督辦，應該由他親自面見圣上來定溫體仁的罪?？山酉聛淼膸滋熘煊伤际且稽c動靜都沒有，他到底是在蘊釀什么呢。

　　“你我都知道這英王非同常人，他的心思誰能猜的到。你可萬不可把這消息告與溫體仁，如今朝廷的風向可不比之前，他溫體仁早已不是以前一家獨大。誰如今風頭正盛，你我都清楚。若是有溫的人來問，一定要推脫，明白了么。”駱養(yǎng)性警告董坤成，這董坤成跟溫體仁接觸頻繁，若是走露了風聲，溫體仁平安無事還好，若是被趕下臺。以后被陛下英王知道，這錦衣衛(wèi)怕是要權(quán)力洗牌了。

　　董坤成如此圓滑之人自然也知道其中道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董坤成連聲答應。

　　可這消息還是能通過無數(shù)風聲傳到溫體仁的耳朵里。得知朱由思已經(jīng)拿到顧秉謙絕筆的溫體仁是嚇得一下癱坐在了太師椅上，以現(xiàn)在朱由思在崇禎面前的地位，手上又有了他威脅顧秉謙的證據(jù)，想要扳倒他實在太容易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權(quán)勢就要消失殆盡了么。如今朱由思在拿到證據(jù)后沒有當即想他發(fā)難，難道是給溫體仁示弱的時間么？站在溫體仁面前無非就是三條路，一是主動向崇禎交代，怎么處理看崇禎對他的態(tài)度。二是向朱由思投誠，請求朱由思留情。最后就是背水一戰(zhàn)主動向朱由思發(fā)難，先發(fā)制人。

　　這三條路，溫體仁該怎么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