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眼見命運（二）
艾吉安有些驚喜，又有些感慨，“我對你的老師很好奇，沒想到還有人專門研究我的民族……通靈，你看多少頁了？”
“老實說，從昨天看到現(xiàn)在，總共三百多頁我只看了二十多頁……”徐通靈垂喪起來，關(guān)掉了閃光燈，“我沒有去過歐洲，沒有對吉普賽民族做實地考察，對文中太多專業(yè)術(shù)詞或者說是方言俚語不懂意義?！?p> 隨著手機燈光消失，暗閣里伸手不見五指。
“我可以幫你?！卑舱f。
“好、好啊?！毙焱`受寵若驚。
“并將我所學(xué)傾囊相授?！卑怖^續(xù)說。
“真、真的？！”徐通靈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艾吉安自豪無比，“我和我的民族一向慷慨?！?p> “謝謝、謝謝大師！”
暗閣里，徐通靈看不見艾吉安身在何處，只管著猛扎下身道謝。
“叫我艾吉安就好了，通靈?！?p> 徐通靈變得難堪起來，“大師，我們東亞非常重視禮節(jié)，我的老師剛教我驅(qū)魔時整整用了兩周傳授東亞驅(qū)魔者之間的禮節(jié)，從甲級驅(qū)魔師再到乙級、丙級、丁、戊、己、庚、辛、壬、癸總共十級事無巨細地交給我?，F(xiàn)在您要教我技藝，那您就是我的恩人，我很難做到直呼您大名，這對我來說……太冒犯您了。東亞這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p> 艾吉安打趣地看著徐通靈的一舉一動。
而徐通靈也只能一味地苦笑。
“哈哈哈……”艾吉安豁達地笑起來，似乎沒打算再追究下去了，“那，你想學(xué)卡牌么？”
“哈？”話題一轉(zhuǎn)，徐通靈不明其意，“我是好學(xué)生，不可以賭博?！?p> 艾吉安不說話了，像是在等些什么。
黑暗的房間開始變亮，忽然關(guān)閉手機閃光燈帶來的夜盲作用已經(jīng)消失，徐通靈漸漸能夠看清了點。
他看見艾吉安背靠墻壁，手上不停地翻轉(zhuǎn)和切錯撲克牌。
“雙子開扇、落牌、單手三段切……”徐通靈一個一個地念著這些花式切牌的技巧，眼里滿是艷羨。
以前大師兄最喜歡在除夕夜給一桌子的師徒表演花切，徐通靈還求著大師兄學(xué)了兩招。
可誰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徐通靈竟然能見到卡牌界登峰造極的人物親身展現(xiàn)。
艾吉安呼吸突然緊閉，頃刻之間，手上的卡牌盡數(shù)飛揚，這些紙牌在狹小的區(qū)域里如飛花一般飄揚無聲卻凌厲萬分，每一道神秘的輪廓都化作了睜眼可見的殺機。
篤！篤！篤……
墻壁在卡牌面前像是豆腐，這詩意繽紛的槍林彈雨轟然揭幕而起。
等艾吉安再回復(fù)了呼吸，墻壁上全是嵌入半尺的卡牌。
徐通靈閉口不言，渾身是冷汗，就像是被魚骨頭卡住了喉嚨，屁股下的八卦陣被汗水微微浸濕。
這幾秒殺機之境一腳踹進徐通靈的腦門里，變成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就連老師在這么近距離里都可能擋不住這樣的刃雨吧……”徐通靈瞠目結(jié)舌，不由自主地感嘆出來。
艾吉安抿嘴一笑，這些場景匆匆虛化，化作泡影。
“作為靈體，我不能影響現(xiàn)實，但至少能教會你這個，”艾吉安很是淡定，他料定了徐通靈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卡牌，是每個羅姆人的一生必修，我們的每個習(xí)俗、文字、行業(yè)都會用到卡牌，我雖然不懂驅(qū)魔，但我十分肯定地知道，我族的驅(qū)魔術(shù)一定離不開玩牌?！?p> 艾吉安嚴肅地盯住徐通靈，“這是研究我們民族一切的基礎(chǔ)，你必須成為玩牌好手?！?p> 徐通靈努力鎮(zhèn)住心情，靜靜坐定下來，可惜還是難以平靜。
“啊……”徐通靈現(xiàn)在有點不知所措了，他怔了一會兒，點頭干巴巴地說，“雖然在翻到這本書的時候我就想到，遲早有一天會開始研習(xí)新的驅(qū)魔術(shù)，但沒想到……進展開始只需要一天……不行，你等等，我犯個傻！”
啪！
他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然后欣喜若狂。
“艾吉安大師！”徐通靈從地上呼地間拔起，激動得滿臉通紅，他伸出右掌，示意艾吉安等他一會兒，“學(xué)生準備一下茶水，馬上開始拜師儀式吧??！”
“通靈?！卑步凶×怂?。
“這是第一課。在我們的文化里，名字是命運的安排，尊重名字是對人命運的尊重，直呼名字便是最大的尊敬?！卑菜坪跏窃谂郧脗?cè)擊，但這又看起來是無心之言。
“所以說……”徐通靈的腦袋還算是思路清醒，“你說了這么多，還非要傾囊相授我卡牌術(shù)，目的竟然只是要我直接稱呼你？”
“唯有這點，我不能慷慨?！?p> 艾吉安抬頭，笑得有些狡黠，他的談吐里總有話中有話的嫌疑，他也總是發(fā)射出深不可測的妖異光彩，就是這么一個難以揣測的英杰。
徐通靈的腦袋是有些發(fā)麻，在他看來，吉普賽人計較的東西還真不止一星半點而且格外奇特，在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上，這個民族完全不豁達，和“慷慨”不沾邊。
突然，徐通靈的手機響了。
徐通靈臉色一沉，神色肅穆地說：“吉時來了?！?p> 艾吉安眼神撲閃，看起來對煉符饒有興致。
徐通靈從地毯一般大的風水大陣中撿起某個陣眼里的大紅燭。
“第一步，起陣算卦?！毙焱`默念，他的手握住大紅燭，放入八卦圖中央黑白魚的上方，那里有一張高桌可以放紅燭。
“燭火乃十大天干之屬的丁火，丁火屬陰火，有勢則旺，無勢則怠，所以我要用燭火窺伺天地大勢……上佳的吉時只有開頭幾分鐘?！?p> 說完，徐通靈匆匆爬起來，跑去暗閣外的活動室里忙活起來。
艾吉安不懂天干地支，但也靜靜聽著，這不是問徐通靈的時候，徐通靈看起來很有些手忙腳亂。
他好像在翻操著什么東西。
艾吉安很好奇，終于開口問道：“你在找什么？”
“送風機，”徐通靈在暗閣門前探出腦袋，“暗閣朝東方少了一扇窗借東風，所以要用到送風機，我剛剛以為裝上了?！?p> 艾吉安不明白為什么要用送風機，為什么要借東風。
“找到了，”徐通靈抱起輪胎一般大的抽風機風扇，像鴨子一樣一瘸一拐地搬進暗閣，“好了，起爐煉砂?！?p> 徐通靈又從東南角的陣眼里挪來藥爐置于黑白魚中央，那供著紅燭的高桌上。
敷呼……
桌子上，藥爐底的電磁爐火力全開，跳到了2100攝氏度的高溫。
爐里只有薄薄一層紅砂礫，徐通靈在暗閣里跑來又跑去，不知道又從哪里抱來一個熱水壺，波呲一聲打開，然后大失所望，“靠！就這點開水了，這群人是夸父嘛？”
他回頭又沖進活動室，笑嘻嘻地端回來自己的熱水瓶走來藥爐旁邊，“還好還好?！?p> 高溫的水落進爐底，僅僅十次呼吸的時間，砂和水一同沸騰滾動。
“接下來，才是關(guān)鍵時刻?！毙焱`長舒一口氣，站在八卦圖中央，一手抓大豪，一手塞滿黃皮紙，待在高桌前嚴陣以待。
“是要煉成功了？”艾吉安問。
“不，”徐通靈右手捏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功率太大我怕它會跳閘?！?p> 他的腳狠狠一踏機關(guān)。
轟！呼呼呼！
電機聲劇烈鳴動，送風機全開起來了，暗閣忽然三面大亮，三扇大窗轟然大開，春日黃昏的風雨失去阻攔，如野馬群闖入這四方小小隔間。
“千萬別跳閘、千萬別跳閘、千萬別跳閘……”徐通靈的嘴巴不停啰嗦著，一把把黃皮紙摁于桌面上，再一把把大豪塞入沸騰的紅砂中。
黃皮紙紛飛，沸騰的爐砂被天地鎮(zhèn)住了聲勢，徐通靈眼前是風雨交加中的學(xué)校。
此一刻，天地之勢才是主角。
“煉符，僅僅是借勢，成與不成，全看天地賞臉了！”這等風雨里，徐通靈已幾近聲撕。
“待燭將滅，起筆落符！”
徐通靈一半身體伏案，整整數(shù)十張黃皮紙被他一臂摁住，右手抓住沾滿燙砂的大豪筆。
好一頓狂草，伴奏著風間繚亂。
“大功告成！”徐通靈腳松機關(guān)。
風雨戛然而止，此閣重回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