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部監(jiān)印宣讀圣旨后的第二日,崔繡便溜出了使團(tuán),換下一身官服,說是要去感受感受西北民風(fēng)。
他也沒有刻意掩蔽身形,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軍營,說是要去看看西北民風(fēng)如何。
一走就走到了六扇門西北分舵的門口。
六間黑漆門扇上以銅繡畫上虎頭凹凸紋路,衙門口有一對瞠目石獅子,仿佛在說著“有理無錢莫進(jìn)來”這一民間俗語。
門內(nèi)衙役難得聽到有人敲門,把門打開后,看見外邊來人不禁一愣。
來者面如傅粉,唇若施脂,一頭長發(fā)垂腰,冠頂束了一座白玉發(fā)冠,穿著一件白色深衣,手里還拿著一柄繡有山河社稷的扇子,好一位俊俏公子哥。
衙役不敢多看,忙道了聲貴人稍后,匆忙回去稟報。
崔繡搖了搖扇子,跨過一扇銅門,不請自入。
大堂之內(nèi),六扇門西北分舵主事陸川正坐牌桌主位,旁邊坐著的是一眾穿著黑衣官服的江湖草莽,腰間掛了朝廷特賜玉令牌,令牌其上朱紅寶珠數(shù)目一到三顆不等。
突然外邊有人進(jìn)來奏報:“六扇門門前來人,小人觀其氣態(tài)不凡,不敢怠慢,前來稟報,可是在座哪位大人的約客?”
“哦?”陸川一邊發(fā)著牌一邊笑道:“是幽州刺史還是冀州刺史吶?”
“可惜,都不是。”
崔繡一腳跨過門檻,輕搖扇子,看著大堂之上公然打牌的眾人,眼神戲虐。
“大膽,何人敢擅闖六扇門!”一個黑衣捕快把牌狠狠往桌上一拍,佩劍出鞘半尺。
崔繡淡淡道:“當(dāng)堂聚賭,至公事于不顧,剛才我經(jīng)過院子里的告墻,若是沒看錯民告都快把墻貼滿了也沒見個批冊,你們說說,你們干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差事啊?!?p> 他的聲音說到后面越來越輕,仿佛再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這話落在陸川那邊,可就像是一只巨蟒吐信只是在等待發(fā)動攻擊的前兆,讓他隱約有些不安。
剛才拔劍的黑衣捕快“唰”的一下把劍全拔了出來,在座的本來都是江湖人士,性子本就野,禁不起崔繡一激,就欲上前將這個人模狗樣的家伙砍成兩半。
“住手,”陸川終于放下手中的牌,開始正眼看這個擅闖六扇門的狂妄之徒。
他站起身來,繞到了牌桌的前面,淡淡一笑:“我在這里當(dāng)了十年的主事,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狂徒,告官告到衙門里來了?有趣?!?p> 崔繡冷笑一聲:“我有沒有趣不知道,反正六扇門西北舵是挺有趣的,你說要是在大秦其他地方人們聽著六扇門還覺得威風(fēng)赫赫、行事冷厲,但這里,六扇門空有官職,卻無實權(quán),整日無所事事,只能以牌會友,我說的對嗎?”
陸川聽到后面,面色逐漸冷峻,“誰派你來的?”
崔繡把扇子一收,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走到剛才陸川坐過的主位坐下,“六扇門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你!”旁邊那些個黑衣捕快瞪著崔繡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來,一副生生要活撕了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樣子。
他們西北分舵確實實權(quán)受限,門中也沒有九品高手坐鎮(zhèn),那些江湖上的九品高手大多去了西北王府,因為人人都知道,在西北李漢平就是說一不二的二皇帝,在這兒圣旨都沒有西北王府里傳出來的一些雞飛狗跳有用。
但若是因此小看了他們西北分舵……
陸川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對著下邊那個衙役說道:“還不上酒招待貴客?”
那衙役早就嚇傻了,沒想到自己帶過來這么一個禍患,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哆嗦的拿了兩壺酒上來。
崔繡接過陸川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陸川眼神微瞇,“你不怕有毒?”
崔繡笑道:“你敢嗎?”
主事大人一時語塞,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坐在崔繡對面,亦是仰頭飲完。
崔繡微微一笑:“既然都飲過了酒,那么我們就可以坐下來好好談?wù)劻税?,”說完,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塊令牌往桌上一放。
陸川及旁邊那些捕快臉色一變,不敢再坐,匆忙跪下。
“六扇門西北分舵主事陸川見過千戶大人?!?p> 崔繡又飲了一杯,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咂嘴道:“這西北的酒果然要比中原的烈呀?!?p> 陸川保持跪姿不變,硬著頭皮道:“小人不知是千戶大人駕到,還望大人贖罪?!?p> 大秦官制北鎮(zhèn)撫司千戶九人,南鎮(zhèn)撫司千戶七人,共計十六人,無一不是大秦情報網(wǎng)的支柱,甚至可以有些諱忌地說每次大秦軍隊的勝仗錦衣衛(wèi)要占一半功勞,天下瑣事,無孔不入,御前直使,監(jiān)察百官,令大秦內(nèi)外聞風(fēng)喪膽。
崔繡放下杯子,“坐起來說話?!?p> “謝大人賜座,”陸川坐在主座對面,“大人來此可有要事?”
“來,陸主事與我再飲一杯?!?p> “在下不敢,”陸川頭皮有些發(fā)麻,這可真是個記仇的主兒。
“也罷,”對面主座上的年輕人搖著扇子,“你幫我抓一個人。”
“誰?”
“孫仲?!?p> “節(jié)度使大人?”
“以前是,”崔繡把玩著扇子,“從昨天開始已經(jīng)不是了?!?p> 陸川有些為難,“這么大的事,大人你們錦衣衛(wèi)不是……”
“西北王府那些鷹犬把我在西北暗布的錦衣衛(wèi)盯得很緊,你們六扇門是最合適的人選?!?p> “可是……”陸川還想推脫一番,卻見到對面那個年輕人站起來繞到他這邊,敷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知道你們六扇門很難辦,我在這里你不敢不聽我的,我走之后你又不敢觸怒西北王府,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p> 年輕人繞過那些仍跪在大堂地磚上的捕快,背對著他走到門口,“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陸川抗旨不從,西北分舵主事的位子可以換一個人來坐,二是……”
陸川咬牙道:“小人選后者,謹(jǐn)遵大人旨意?!?p> 崔繡淡淡一笑,“如此便好,那我就靜候佳音了,”說罷,衣袖一擺,直接走出堂門。
直到他走出六扇門,那些捕快才敢起身。
“大人,我們真的……”
陸川撇了一眼那個捕快,他立刻閉嘴。
他自言自語道:“人,我是不可能抓的,就算是錦衣衛(wèi)又如何?這里是西北,可不是京城吶。”
此時已經(jīng)走出六扇門西北分舵的崔繡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著,嘴角掛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顧千戶的令牌果然好使。
他突然停下腳步,在一座玲瓏精致的青樓前停下腳步,饒有趣味地打量著。
樓前的老鴇老早就眼尖兒的見著了這位面如春風(fēng)的公子,見他駐足門前,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忙上前去請入座。
那公子笑著便跟著她往里走。
老鴇其實不算老,昔年姿容尚存,一路上一對胸脯有意無意在崔繡身上蹭來蹭去,卻總是被他看似不經(jīng)意的躲過,老鴇暗道是個老手。
一進(jìn)門檻,老鴇給使了個眼神,那些穿戴暴露、滿臉胭脂的女子乖乖站著沒動,沒有像平時那樣見人就往上貼。
老鴇管這叫分人相色,這一行干得多了各種各樣的人也就見得多了,像那些一般的嫖客連她的便宜都占的那種,隨便叫個就能打發(fā),倘若是那些官僚子弟則講究一個面子二字,大多張揚跋扈,外邊是一套里面是一套。
可若是像這種面如冠玉雍容富貴且道行老成的貴客,那可是少見,得順著人家的意兒來,大多是為藝而來,不是為色。
老鴇滿臉堆笑道:“這位公子可真是好運氣吶,我們醉仙樓的頭牌清倌平常兩三個月都未必會有一次奏演,今日晚上公子便可見到,可要訂一間雅房靜候?”
崔繡淡淡一笑,“給我來一間天字上房?!?p> 說罷,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老鴇接過票子一看數(shù)目欣然帶他上樓。
之所以選擇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來到這座西北最有名的青樓,除了給西北王府一個紈绔子弟的印象外,他其實更想在里面碰見他想見的人。
北鎮(zhèn)撫司中記錄了一檔地字級密案,六扇門西北分舵中其實有一位藏頭不露面的高人。
他倒是想看看這位連面都不敢漏的“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