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天心閣外,人來人往,
尋常百姓路過此地,均會以為天心閣只是一家普通的當(dāng)鋪,而在江湖人士眼中,這里便是一夜暴富之處。
天心閣明為當(dāng)鋪,實則是江湖中人懸賞任務(wù)領(lǐng)取賞金之所,天心閣秉持不問來歷,不問緣由,下單便發(fā)布的宗旨,任何人均可接天心閣中任務(wù),無名之輩領(lǐng)取報酬時需要出示和任務(wù)有關(guān)的信物,以證實確實完成任務(wù),這信物或是首級,或是知名兵器,或是辨識度比較高的佩件服飾。
天心閣此前歸屬血玉門,血玉門覆滅之后,流云作為幕后老板,便令其自主接單。
從來江湖是非多,仇怨難免生死決,天心閣,給江湖提供了打不過可以用錢解決的途徑,平時生意冷清,屬于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鋪子。在江湖中頗有傳奇色彩。
如今天心閣中,難度和賞金排名前三任務(wù)分別是,一,刺殺北魏皇帝高武,酬勞萬金萬銀,一看便知是南梁委托發(fā)布的任務(wù)。
二,刺殺南梁皇帝陳應(yīng),酬勞萬金。任務(wù)一看便知是北魏委托發(fā)布任務(wù)。
三,刺殺流云,酬勞萬金,發(fā)布任務(wù)者未知。
縱是有萬金酬勞,但前三任務(wù)卻無人結(jié)單,高武和陳應(yīng)自不必說,身為皇帝,護衛(wèi)無數(shù),防范周全,流云作為天心閣老板,是當(dāng)世最頂尖的刺客,不但精通刺殺之道,更刺殺無數(shù)名流,所殺之人,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之輩,也曾有人不自量力,宣稱前來刺殺流云,但后來都從江湖中莫名其妙消失,時間一長,便無人接單。
天心閣前番還在血玉門下時,血玉常年處于被刺殺人物榜單前三,第一第二便是高天陳應(yīng),高天高成血玉死后,第一便成了高武,第三便成了流云。
前三任務(wù)無人接單,原因大抵如下,如流云,當(dāng)世能打過流云的劍客或許有,但能在刺殺一道上勝過流云的,應(yīng)是沒有,如高武陳應(yīng),當(dāng)世刺殺兩人成功概率最大的,無人能出流云之右,故而南梁來使,雖是去天心閣下單懸賞,但希望卻是放在流云處。
自那日被流云拒絕后,南梁使者便從蒙方處為突破口,在滿滿一桌子財寶前,蒙方迷失了本心,拍胸脯打包票,一月之內(nèi)必定說服流云去刺殺高武,來使見狀,便放下錢財,約定日期離去。
得了天降橫財后,蒙方每日里花天酒地,將答應(yīng)之事忘在九霄云外,轉(zhuǎn)眼便是一月之期,南梁使者攜帶禮物前來問詢,才知蒙方答應(yīng)的事情并未辦妥,花費錢財無數(shù)又空等一月,使者氣不過便削了蒙方一頓,將他打成豬頭一般。
臨走,使者撂下狠話,蒙方是生是死,全在流云一念。
望著面色慚愧,腦袋腫成豬頭一般的蒙方,流云心思浮動,雖然自己劍法厲害,武功也高,暗地更是天心閣老板,但江湖自有江湖的規(guī)矩,再厲害也得講理。
不管怎么說,蒙方也是結(jié)拜兄長,怎么也不能交由南梁使者處置。
此路不通,那另一條路便是殺了南梁使者幾人,昧了信譽,從此天下盛名變惡名。
左思右想,流云難下決斷,從高武登基后的動作來看,他比高成更厲害,自然也更難刺殺,況且,躲在暗處才是刺客之道,流云刺殺高成后,早已天下聞名,北魏雖不曾明著通緝,但想要輕松進出皇宮也非易事,刺殺更是難上加難。
退錢一途似乎也行不通,流云告知南梁使者,容己三思。
初春時分,春寒料峭,
孟津渡口,落日西斜,
一青一白,兩名青年相對而立。
“你不應(yīng)該去的,”
白鳳出言,打破沉默。
“但我必須去?!?p> 流云面無表情,陳述立場。
“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若穎臺,退出血玉門后,便不再管江湖事?!?p> “她已經(jīng)不在了。”
“或許,對你來說,死在江湖,便是最好的歸宿?!?p> “若真如此,但愿我的死相不會那么難看?!?p> 流云說完,背劍離去,白鳳愣愣望著流云背影,目光恍惚。
踏上船前,流云似乎想起些什么,停下腳步,背身言道:
“若我歸來,定去望月軒尋你?!?p> 船只遠(yuǎn)去,黃河上只剩波濤起伏,天河一黃,再無劍客身形。
流云想了三日,終是決定再去鄴城一趟,此番比起前番,刺殺難度不亞于登天,但流云別無他法。
未至鄴城,便聽聞高武南下,如今已在南陽,流云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鄴城守株待兔,如果跟去南陽,軍營之中疆場之上,刺客比普通士兵強不了多少。
北魏皇宮,侍奉高武生母十五年的王廚子偶感風(fēng)寒,一時難愈,幾天不曾起床,讓吃慣了老王手藝的高母近幾日生活索然無味,吃嘛嘛不香,神情焦慮。
逢高母探視之際,老王便推薦自己啞巴外甥水二試廚,一試之下,高母食欲大開,不但心中煩悶全消,還對水二頗有好感,時常拉住水二的手,目光慈祥望著水二,嘮一些家長里短瑣事。雖不會說話,但水二倒也算是一合格傾聽者
日子一長,聽高母嘮嗑嘮的多了,假扮水二的流云便知道了許多高家秘事。
“水兒,你來,我給你講講文兒小時候的事情?!备吣赣H切的呼喚廚子水二來嘮嗑,雖然不合常理,但府上眾人均對此習(xí)以為常。
北魏皇帝高武,年紀(jì)二七,與高成是同父異母兄弟,聽高母說,高武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起名高文,二十四年前的一天夜里,高武的哥哥被人偷走,北周丞相高天好一頓找,幾乎將鄴城掘地三尺,卻一無所獲。
高天兒子眾多,幾度尋找無果,時間一長,也就息了心思,只當(dāng)沒有生過這個兒子,只有生母高陳氏時常掛念,年紀(jì)越大,便越發(fā)思念,如今雖貴為皇帝高武生母,平日里卻時常目光恍惚。
自從見到流云假扮的水二后,精神大好,目光也清明許多,總覺得流云異常親切,總覺得當(dāng)年被偷走的兒子回來了。
吃飯時,高母便拉著流云坐在身旁共席,平日里亦是多加照顧流云,錦衣綢緞零花賞賜數(shù)之不盡。
流云對高母的感覺亦是非同一般,幾乎融化在高母慈祥的目光中,提不起一絲刺殺高武的欲望。
轉(zhuǎn)眼又是隆冬時節(jié),高武出征一年而歸,北魏這一年來,節(jié)節(jié)勝利,已將南梁地盤全部壓縮在長江之南,高武也有了遷都洛陽的心思。
高武雖然出征在外,但鄴城一舉一動自有人匯報,對母親身體狀況轉(zhuǎn)好倍感欣慰,對母親與新廚子關(guān)系甚親倍感好奇,回來后,未入皇宮便直回高府,來見母親,順便見一見傳說中的廚子水二,看其有何能耐,竟能得母親青睞。
高府前堂,流云孤身而立,目光坦然面對高武,高武一身戎裝,寒光鐵衣,身邊侍衛(wèi)若干,目光銳利,久居上位霸氣難隱,似要看透廚子流云真身。
流云并無絲毫慌亂,自信就算殺不了高武,也能全身而退,雖然與高母相處一年后,流云此刻并沒有一點要殺高武的沖動,
但久歷江湖,殺氣還是應(yīng)激而發(fā),與咄咄逼人的高武相持。
空氣中,殺氣霸氣相交互,眾人都覺得心頭如壓了一塊巨石。
“我兒回來了?!彪S著高母一聲呼喚,堂中所有氣勢化為虛無,眾人紛紛松一口氣。
“母親,身體可好?”高武扶住母親輕問。
“好,好,這是咱家廚子小水,來小水,這是我兒高武?!?p> 高母一手拉住高武,一手拉住流云,并無兒子歸來便冷落流云之舉,手被握住,流云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喉嚨中,那一聲母親,幾度徘徊,終是咽了下去。
“你是何人?接近我母親有何目的?”高武語氣平緩,似乎在訴說一件不相關(guān)的事情,他早已查清,老王外甥前些年就得瘟疫掛了,面前此人絕非水二。
“你覺得我是誰,我便是誰,你若覺得我是廚子,我便是水二,你若覺得我是刺客,那我便是流云?!?p> 流云轉(zhuǎn)向,坦然面對高武,兩人眼神卻再度交互,火花四濺。
中間雖隔著的高母驚訝于流云能言會道,不是啞巴,卻并未松手。
“你是流云?左右,拿下!”
滄啷聲下,流云四面皆敵,形勢千鈞一發(fā)。
被長刀所指,流云欲松手應(yīng)戰(zhàn),卻被高母牢牢抓住手,未能抽身成功。
見狀,高武揮手,眾侍衛(wèi)退后讓出通路,高武眼神示意流云,“小子,放你一馬,趕快松開我母親的手,滾蛋!”
流云用力掙開高母,轉(zhuǎn)身緩步離去。
望著流云背影,高母只覺肝腸寸斷,氣血上涌,喊了一聲“文兒”便昏了過去,幸得高武相扶,不致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