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閎聽罷,似是明白了些。
所以她耍性子,是因?yàn)槟盟?dāng)了親近的人?
這……賀閎臉色喜怒不明:“你的意思是,朕還該高興?”
滿堂低下頭去:“奴才不敢。大家是天子,無論如何余美人頂撞您也是不該的?!?p> 賀閎呵了聲:“老刁奴,好話壞話都叫你說了?”
滿堂訕笑:“奴才今兒多嘴幾句,是怕大家因這點(diǎn)小事動氣,傷了身子不值得?!?p> 不論信不信,他這幾句,的確叫賀閎心情紓解。
賀閎沒再說什么,兩手一撐從浴桶中起身。
宮人自是一番精心侍奉不提。
另一邊。
從正殿回來之后,純蘭和織花一起陪阿余進(jìn)了屋。
阿余屁股還沒挨到床呢。
就見純蘭撲通一下子跪下來:“婢子有罪。”
阿余看了眼織花一眼,示意她將人扶起來:“這是做什么?今天的事又不怪你,起來吧?!?p> 純蘭扭著勁,執(zhí)意不起:“若不是那日奴婢一時(shí)沖動打了阿梨,她就不會記恨娘子,也不會有今日這一遭?!?p> 織花拽不動她,抬頭看向阿余。
阿余擺了擺手,嘆息:“阿梨又不是第一日入宮了,何至于因?yàn)檫@點(diǎn)小事,就要豁出去自己的來報(bào)復(fù)?這分明是有心人,利用她之前心里的記恨和今日挨打后的怨怒,趁這時(shí)候阿梨腦子發(fā)熱,利用這事來借題發(fā)揮呢?!?p> 純蘭是后來才被傳進(jìn)去的。
所以并沒聽到之前戚瑩話里話外地挑撥。
當(dāng)然,她腦子不靈活,聽也不一定能聽明白,于是當(dāng)下便有些傻眼。
阿余瞧她瞪著眼睛、傻乎乎的樣,忍不住笑。
織花趁純蘭發(fā)怔的功夫?qū)⑺銎饋恚稚焓痔嫠砹死硪律眩骸澳镒蛹日f與你無關(guān),你只管放寬心就是?!?p> 純蘭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不好意思,扭頭去給阿余倒茶。
織花站到阿余跟前:“只是婢子瞧著圣人像是不大高興?!?p> 提到這,阿余也撂下臉來:“我也不高興?!?p> 織花怎么會瞧不出呢?她心里當(dāng)然是不贊同阿余跟皇上慪氣的,可又不能這樣勸,生怕越勸越氣,只能說些柔和好聽的。
阿余聽著,幽幽一嘆:“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就是……哎,一時(shí)沒忍住?!?p> 她知道自己不該和賀閎慪氣。
按前世算,他是主人,她是寵物;按這世算,他是君王,她是嬪妃。
不論怎么算,她都是要仰仗他生活的。
頂撞他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
更何況阿余才和姬良保證自己一定不再惹事,好好做嬪妃、好好捉妖怪。
可今日在大殿上卻還是沒忍住。
不是不后悔,可說都說了,還能怎么辦?現(xiàn)在人就睡在戚瑩床上呢,自己還能把他搶過來不成?
想到這,阿余又有些生氣。
喝了幾口純蘭奉上來的茶以后,便擺擺手說要睡了。
織花鋪好了床伺候她躺下,忍不住說:“明日圣人是要從這里去上朝的,不如娘子早起些去送一送?”
阿余給裹著被子一翻身,沒吭聲。
織花輕嘆,只得撂下帳子。
她走以后沒多久,阿余便又從榻上坐起來,抱著被子思考了好一會兒。
哎,好氣哦。
賀閎惹她生氣,她除了甩甩臉子也不敢做別的。
但戚瑩這死丫頭,卻不能叫她好過!
打定主意后,便側(cè)身撩開帳子,動作麻利地跳下床,赤著一雙小腳快步走到窗前,輕手輕腳地將窗子打開,然后再壓舌吹了聲極輕的呼哨。
不多時(shí),便見一只黃鸝鳥撲棱著翅膀飛過來,最終在窗欞上站定,不大開心地側(cè)過頭用喙啄了啄翅膀下的羽毛。
一開口,還是熟悉的沙啞嗓音,活像是抽了幾百年的水煙似的。
“啥事啊?”
阿余湊過臉去,以手擋唇,小聲嘀咕。
黃鸝鳥一邊聽一邊轉(zhuǎn)溜著黑黢黢的小眼睛,聽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撲棱著翅膀朝對屋飛去。
誰知黃鸝鳥這一去,就近一個時(shí)辰。
阿余本來還在窗前等著,半天不見它回來,就又會榻上躺著了。
黃鸝回來后沒見到人,就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
阿余從床帳里探出個頭來,對著黃鸝招招手,示意它飛進(jìn)來。
黃鸝飛上前,在腳踏上落腳。
阿余將帳子攏到脖子兩側(cè),只露個腦袋出來:“怎么樣?”
黃鸝復(fù)述了遍賀閎與戚瑩的對話。
說到賀閎去沐浴的時(shí)候,阿余叫停:“這塊略過,然后呢?”
“然后就睡了啊。”
“睡了?”阿余咬了咬唇,有些猶豫該不該問,“那他們……他們有沒有……”
“打呼?沒有,沒有打呼的。”
“……”
阿余先是一愣,繼而笑開——那就是沒有。
松下心來,便又有了壞主意:“老黃,你現(xiàn)在去找?guī)字唤新曧懥恋镍B兒來?!?p> 黃鸝:“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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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熙閣東屋外,鳥叫了一整夜。
嘰嘰喳喳,吱吱咕咕。
叫得此起彼伏、抑揚(yáng)頓挫,直到天將破曉才停歇下來。
夜間賀閎實(shí)在受不了,曾派侍衛(wèi)去捉鳥。
結(jié)果捉完一批,安靜不出半刻,就又冒出新一批鳥在檐下叫喚。
直接把賀閎吵得一夜沒睡。
以致于翌日起床穿戴時(shí),素來氣質(zhì)溫和的賀閎罕見的一直沉著臉。
顯然心情很不好。
戚瑩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表面上大氣都不敢出,心里卻是恨不得將那些該死的鳥千刀萬剮。
真是撞邪了!
賀閎穿到一半,突然問:“現(xiàn)在倒是聽不見鳥叫了。”
戚瑩沒接上話。
賀閎也沒打算再說,之后便又沉默下來。
當(dāng)戚瑩送他出了屋子的時(shí)候,賀閎在階下突然停下步,側(cè)首朝廊下看了眼,“朕記得你說將廊下的鳥都送去雀鳥司了?!?p> 戚瑩硬著頭皮:“……是?!?p> 賀閎想問,那昨晚的鳥都是哪來的?可沒等他問出口,就聽不遠(yuǎn)處傳來了請安聲。
是阿余。
她就站在對面不遠(yuǎn)處,上穿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白色披帛,下著描金花紅裙。
裙下云頭紅履上的流蘇,與鬢間絲絳一起隨著笑容搖蕩。
明亮的光線灑到她白里透紅的臉上,更映得雪膚如玉,似是能被照出光芒來。
賀閎聞聲望去的時(shí)候,正看到她盈盈拜下:“圣人萬安。”
與臉色不佳,還帶著黑眼圈的戚瑩相比,眼前的女人簡直水靈得過分。
賀閎沉郁了一早上的心情,終見好轉(zhuǎn)。
他招手叫阿余過來。
阿余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走過來,和昨日在大殿上任性的女人判若兩人。
“昨晚睡得不錯?”
阿余點(diǎn)頭:“托圣人的福,嬪妾睡得很好。”
“怎么是托朕的福?”
“因?yàn)槭ト俗≡诹烁N蹰w,有您的龍氣庇佑,嬪妾自然睡得好,連夢都沒做?!?p> 賀閎忍不住勾唇。
這女人,睡過一夜消氣了?又開始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