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阿余被提前從甘露殿抬出來的消息就傳開了。
戚瑩乍然聽聞,還有些不確信,“當(dāng)真?”
阿梨點(diǎn)頭嗤笑:“千真萬確,有人親眼瞧見的,丑時(shí)方過,春恩小輦就從甘露殿被抬出來了?!?p> 戚瑩抬手撫了撫銜珠而垂的步搖,“可知因?yàn)槭裁矗俊?p> 阿梨搖頭:“御前的口風(fēng)極緊,輕易透不出消息來?!闭f完唇畔又噙起一絲討好的笑來,“想是侍奉不周,開罪了圣人吧?咱們當(dāng)今是最寬和大度的性子了,素日里宮婢宦臣犯了錯(cuò),都是能饒就饒的。若不是被得罪狠了,怎么也不會這樣打余才人的臉吧?”
前幾位主子侍寢,可都是留到上朝前才送回的。
戚瑩亦如是。
她回憶了下自己侍寢的那一晚,兩頰不由得飛出紅暈來:“圣人的確是最溫和不過的了?!?p> 可毛有余不是一向很有手腕的嗎?
用那些旁門左道的法子,成功引起了圣人的注意。
怎么如今,那些法子不好用了?
戚瑩咂舌,眉梢眼角染上暢快的笑意——倒也不奇怪,之前圣人愿意多看她幾眼,無非是覺得新鮮,如今成了天子?jì)邋?,那些插科打諢、裝傻充愣的伎倆,在床笫之間怎么還管用?
圣人也是男人,有哪個(gè)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那么跳脫?還不都是喜歡溫柔小意的。
她們圖雅的男人,就喜歡柔情似水的中原女人。
反觀他們母族內(nèi)的女人,倒沒有那么受歡迎。
就像她的阿媽,雖然貴為族母,但一生都不得父王寵愛,而那位來自中原的節(jié)貴妃,可是受寵半生。
戚瑩自小看在眼里,節(jié)貴妃的手腕可沒少學(xué)。
收斂思緒,戚瑩從鼻子里擠出一道笑來:“去瞧瞧對屋的起身了沒有?!?p> 阿梨眼珠轱轆一轉(zhuǎn),抬眼掃了掃戚瑩,脆生生地應(yīng)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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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余今天心情不大好。
不為侍寢,為的是缺覺——已是十月中旬,白天尚可,夜里卻一日冷過一日。
阿余昨夜被一頂漏風(fēng)的小輦轎給送回合歡殿,才在被窩里睡暖和點(diǎn),就又要爬起來去給皇后殿下請安。她嗜睡又畏寒,這一大清早又困又冷地被拽出被窩,能高興才有鬼呢。
而且從合歡殿到長秋殿。
要走將近一個(gè)時(shí)辰!
憑她的才人位份,又是沒資格坐輦駕的。
只能腿兒著去。
阿余踩著厚底子的軟鞋,將手藏在寬袖里,縮著肩膀、黑著臉,快步往前走。
她今日一襲彤色斜領(lǐng)襦裙,胸前以金線繡出了枝花圖案,臂間挽著米色繡暗紋的披帛,垂至裙尾,行走間,同裙裾輕輕搖曳,時(shí)不時(shí)露出那雙繡著纏枝蓮的繡鞋;
頭梳雙刀髻,配以一整套富貴雙喜式樣的點(diǎn)紅銀飾,腕間繞著一只絞絲銀鐲,食指上有一枚紅玉戒指。
打扮得很喜慶,又不高調(diào)。
衣裳是阿余選的,因?yàn)檫@個(gè)時(shí)候穿點(diǎn)暖色看起來暖和啊。
她拉高了披帛,繼續(xù)向前走。
結(jié)果才踏出合歡殿的坎兒,就被一道柔婉好聽的聲音給叫住了。
“余才人走得好快?!?p> 阿余足下一頓,回頭就見戚瑩笑吟吟地追上來。
如今尊卑有別,阿余需向戚瑩行禮。
她屈膝,不大有誠意地納福:“戚美人安?!?p> 戚瑩在她跟前停了停,受完這一禮后就慢悠悠地走到前面去,也不叫起。
這是在她跟前立威呢。
戚瑩走在前頭,心想如今我尊你卑,你再怎么張狂不也要走在我后面嗎?
“余才人腳下匆匆,是急著要去給皇后殿下請安嗎?也難……”
話沒說完,就見身邊人影一閃,阿余已經(jīng)走到前頭去了,竟是根本沒有聽她說話!
戚瑩沉下臉:“站??!”
阿余半轉(zhuǎn)過身:“戚美人有事?”
戚瑩掃了眼身旁的阿梨,她當(dāng)即會意,上前一步揚(yáng)聲說:“余才人在研習(xí)宮規(guī)時(shí)想來也是學(xué)過的,才人位份在美人之下,尊卑有別,按規(guī)矩您得走在我們美人半步之后?!?p> 說完往側(cè)邊一讓,做了個(gè)請的手勢,“請回吧,余才人?!?p> 天還灰蒙蒙的沒有全亮。
合歡殿前的御道上空蕩蕩的,偶有一二宮人走過。
一陣風(fēng)卷來,吹得阿余又起了層雞皮疙瘩。
沒毛可真冷啊……
阿余冷得嘶了一聲,擰眉問:“大清早的,戚美人就要給我立規(guī)矩?”
戚瑩揚(yáng)眉:“這是祖上立的規(guī)矩,可不是我立的?!?p> 相較于戚瑩的氣定神閑,阿余看起來比較急躁。
但卻不是落于下風(fēng)的急躁。
而是因?yàn)閼械么罾矶龅牟荒蜔?,于是快言快語道:“那我枉顧規(guī)矩,就請祖上來罰吧?!?p> 說完就嗖嗖嗖地走了。
戚瑩在原地氣結(jié):“她……她……”
阿梨接過話頭:“這余才人也太猖狂了,怪道圣人厭煩呢!”說著伸手去攙戚瑩,“美人千萬不要與她置氣,她呀……”
朝阿余離去的方向瞟去一眼,“也得意不了幾日了。今兒個(gè)敢這么頂撞美人,連面子情都懶得顧,反而證明了昨夜的事是真,她當(dāng)真激怒了圣人,現(xiàn)在是破罐子破摔呢?!?p> 戚瑩被她這一勸,火氣登時(shí)消弭了幾分。
其實(shí)不消氣也不行。
她才侍寢過一次,雖然圣人待她很好,但終究在后宮還是沒站穩(wěn)腳跟。
還不是能調(diào)理毛氏的時(shí)候。
于是壓了壓火,也抬腳往長秋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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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秋殿內(nèi),人來得還不多。
零星落座的幾位,大多是新進(jìn)宮的妃嬪——余才人、梁才人和楊寶林。
老一輩的妃嬪有蘭貴人和程美人。
高位的就到了一位,禧貴嬪。
戚瑩給禧貴嬪和蘭貴人納福行禮,接著款款落座,不著痕跡地朝阿余掃去一眼。
她來的不算晚,卻不想好戲已經(jīng)開場了。
進(jìn)殿時(shí),正聽見蘭貴人在找阿余的茬:“余才人的臉色瞧著不大好呢?!?p> 戚瑩笑著接話:“何止臉色不好,脾氣也不大好?!?p> 蘭貴人找到個(gè)同盟,當(dāng)即看過來:“這話怎么說?”
“我與余妹妹同住一閣,晨起本想結(jié)伴而來的,卻不想妹妹心情不好,不肯與我多說、更不愿和我同路,腳下行得飛快,追都追不上?!逼莠摱似鸩璞K,“晨起困頓,妹妹沒睡夠,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蘭貴人咦了一聲,“余才人位份在戚美人之下,怎好撇下上位先行離去呢?”
阿余撂下茶盞,吁出口氣。
晨起風(fēng)冷,秋冬交際衣裳也是穿得不尷不尬的,不夠保暖。
所以阿余早起又困又冷的心情很糟。
如今喝了幾碗熱茶湯,那股子困勁也過去了,臉色也跟著多云轉(zhuǎn)晴。
但蘭貴人偏要找茬。
她的棄母之仇自己可還記著呢,于是臉一轉(zhuǎn),看向禧貴嬪:“貴嬪娘娘?!?p> 突然被點(diǎn)名的禧貴嬪噯了聲。
怎么了?
她正看熱鬧呢,怎么就被點(diǎn)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