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閎繞了繞執(zhí)筆的手腕,確實(shí)比往日要酸痛些。
不過——他看向那一小摞奏疏。
批不完就睡……啊,難受。
滿堂往前挪了半步:“大家,余才人還在寢殿等著呢?!?p> 賀閎滯了一滯,兩息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今日是她侍寢?”
這么快就輪到她了?她記得給毛氏的位份不高啊。
“您只冊封了兩位才人,前些日子是梁才人侍寢,今日該是余才人了?!?p> “哦。”賀閎撩開筆。
這時候金玉與砌玉已經(jīng)端著金盆與汗巾走上前。
用汗巾浸了熱水,擰干后高舉著呈上去。
賀閎將握了一天筆的手卷在汗巾里,感覺到肌肉在逐漸放松。
政務(wù)真是處理不完啊……
忙都忙不完,還得顧及到后宮,真是累。
賀閎平時幾個月都不進(jìn)一趟后宮,可如今大選才結(jié)束,留下來的家人子都頗有些出身,為著她們的母家,賀閎也不好把人撂著,所以只能跟執(zhí)行任務(wù)似的挨個招幸,不偏不倚。
但招幸了也不一定就要做什么,有時候賀閎宣了人來也是純睡覺,所謂的臨幸也不過就是給新妃過個明路。
今日是余才人。
賀閎出神想,才人這個位份還是薛賢妃建議給的。
他本意是給了寶林便也罷了,左右是看在靖西候的面子才養(yǎng)在宮里頭的,以她自己的資質(zhì)也不堪高位。
可薛賢妃既想抬舉,賀閎也就沒拂了她的面子,才人便才人吧,只是叫毛才人奇怪了些,索性以字為號,這才封了余才人。
嬪妃侍寢,一般是戌時初就送到甘露殿的。
所以她也等了不少時候了……
賀閎輕嘆,“罷了,沐浴。”
沐浴一番后,便又是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
泡在湯泉里時,賀閎本想放空一下運(yùn)作了一天的大腦,可卻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毛有余。
其實(shí)他一直都覺得毛有余是在演戲。
故意假扮成這樣一個惹是生非、囂張跋扈的樣子,來吸引他的注意。
說她成功吧,也的確是成功了,在這批家人子里,賀閎對她的印象最深;可說她失敗吧,也的確是很失敗,因?yàn)橘R閎都瞧出她是故意的了。
也沒法不瞧出來。
她每次看著自己的眼神,都好像……很想把他吃掉?
吃這個詞,叫賀閎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忍無可忍地搓了搓濕漉漉的手臂,心想接下來毛有余會如何演下去呢?
即將侍寢的今晚、正在等待中的此時此刻,她在做什么?
畢竟距離成為名副其實(shí)的妃嬪,還差了一步。
賀閎臨進(jìn)寢殿的時候還在想。
毛氏耍盡百寶、今天才是臨門一腳,可這種時候她還能使出什么出其不意的招數(shù)?
后宮女人爭寵的手段,他也沒少見識,但總覺得毛有余這女人不會按套路出牌呢。
于是帶著一種詭異的期待……
賀閎踏進(jìn)了寢殿。
內(nèi)監(jiān)高聲唱和:“圣人至!”
宦臣、宮婢跪了一路。
繡有九龍盤旋的鏨金靴無聲無息地陷進(jìn)波斯進(jìn)貢的短毛地毯。
他一路緩行。
心里頭的期待在看到毛有余的時候,瞬間化為灰燼。
本以為在紅毯盡頭、帷幔之中,會有個含羞帶怯、別有用心的美人在等她。
可萬萬沒想到……
客觀來說,美人倒是有。
立于矮案后的少女身穿一襲水紅色抹胸裙,外罩一件夾衫,墨似的黑發(fā)隨意地挽成個馬尾,另有幾縷發(fā)絲垂在頸間,映著紅衣,更顯出她的膚白賽雪。
少女低眉順首,藏在寬袖下的小手垂攏在身前,袖擺飄逸垂下,迤邐在跟前的紅木扁頭案上,其中一角,正好搭著一塊茯苓夾餅。
賀閎的目光,定格在扁頭案上。
茯苓夾餅、豌豆黃、溜白果,還有一盞枸杞紅棗茶。
許是聽到內(nèi)監(jiān)唱和后起的太匆忙,尚未來得及打理自己,所以毛有余的嘴角處,還沾了些許點(diǎn)心渣。
那幾粒點(diǎn)心渣,搭配著她乖巧的模樣。
看起來有點(diǎn)好笑。
萬萬沒想到啊,美人有,卻不是在等他,而是在吃。
……奇怪了。
她平時一見到自己連眼睛都挪不開,怎么如今終于能侍寢,卻搞這么一出?
賀閎扭了扭右手拇指上的戒指,臉上喜怒難測:“餓了?”
阿余回答的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回陛下,是餓了?!?p> 完全沒在怕的。
賀閎唇角譏誚一勾:“沒叫條魚?”
他可還記著她讓公主給她弄魚吃的事呢。
也不知怎么的,賀閎至今還記得吃的是鲅魚餃子。
阿余知道他笑話自己呢,依然四平八穩(wěn)地回答:“回陛下,已過了提膳的時間?!?p> 要是沒過就真打算叫條魚唄?
行行行。
賀閎繞過她,走到榻上坐下。
“司寢姑姑沒教你侍寢的規(guī)矩么?妃嬪侍寢前不許進(jìn)食?!?p> 阿余跟著轉(zhuǎn)過身。
轉(zhuǎn)身的瞬間抹了下嘴,把渣子給擦了。
“回陛下,教過的?!?p> 一口一個回陛下,這個規(guī)矩倒是學(xué)得好。
就是聽著有點(diǎn)煩人。
賀閎沉下臉來:“教過還犯?”
“回陛下,嬪妾餓得心慌,怕侍寢時肚子叫沖撞陛下,更怕侍寢時暈倒了嚇著陛下?!?p> “……”
語氣是一本正經(jīng)的。
理由是不著四六的。
賀閎很想問你就不怕侍寢時想出恭惡心到你的陛下嗎?
還沒問,就自己先被惡心了。
賀閎擺手:“都撤了?!?p> 宮人手腳麻利的收拾了阿余留下的殘局,她們的動作很輕,都只專注于手上的事,沒人敢多出一聲、多看一眼。
收拾妥當(dāng)后,賀閎將人都打發(fā)到外間。
寢閣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阿余始終低垂著頭,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烏青。
賀閎將一只腳搭到腳踏邊沿:“寬衣的規(guī)矩學(xué)了吧?”
“回陛下,學(xué)了的?!?p> “那來吧。”
阿余兩步上前,屈膝蹲下,捧起賀閎的腳幫他脫了靴子。
接著再褪掉他的襪子。
脫掉鞋襪,賀閎又站起身,寬大的腳陷進(jìn)地毯里。
阿余還是低著頭,不知怎的就注意起了他的腳,又白又大,腳趾還挺長,骨節(jié)有點(diǎn)突起,踩在地上的時候,腳趾因使力而有些許泛白。
和貓的爪子不一樣。
沒有肉墊,不可愛,看起來踹人就疼。
不過……
她的舌根底下為什么又沁出口水來了?
天,她是變態(tài)了嗎?
為什么看著一個男人的腳會流口水?。?p> 惡心??!
阿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回不在意、第二回不在意,卻不能回回都不在意。
她現(xiàn)在終于確定了,自己只要一見到賀閎就犯饞。
可饞什么呢?
“余才人?!辟R閎沉聲叫她。
阿余立刻回神,開始給他寬衣——他們之間,只隔了一指的距離。
人類身體上專有的熱度,輕輕地將她圍攏,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本來心靜如水的她,突然就開始緊張了起來。
所以她到底在饞什么呢?
阿余的臉莫名其妙地就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