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貴嬪的輦駕遠(yuǎn)遠(yuǎn)行來時,阿余正坐在樹上嗑瓜子呢。
多福也是服氣了。
大家有話,吃喝不能限制,所以當(dāng)阿余找他要瓜子時,他也不能說不給。
只是心里頭納罕,這位娘子可真想得開啊。
被罰了還這么悠哉?嗑著瓜子不說,還和樹下看熱鬧的人聊起來了。
起初是沒人敢過來的。畢竟有個多福杵在這呢,那可是天子的近侍,萬一說了不該說的,傳到圣人耳朵里就不好了,不過到底還是沒架住阿余的招呼,湊上前幾個膽子大的。
有新入宮的家人子,也有不受寵的小妃嬪,至于婢女宦臣,都只敢瞧,不敢搭話。
“毛姐姐,圣人長什么樣???”
“我當(dāng)時嚇都嚇?biāo)懒?,哪還有心思和膽量去窺探圣顏?!?p> 楊氏點點頭,“也是哦,換做是我,肯定嚇?biāo)懒?,之前選秀時我都沒敢抬頭?!?p> “這事呀,也換不成你,你會爬樹嗎?”突然插話的,是姍姍來遲的薛敏珠。
一瞧見她,阿余臉就沉了下來。
薛敏珠聘婷而來,手里頭搖著團(tuán)扇,“這也真是樁奇聞。郭姐姐、劉姐姐,你們都是宮里頭的老人了,可曾見過這種爭寵方式?”
郭采女和劉寶林都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批入宮的,不過家世不高、又不受寵,是以只侍寢了幾次便失了寵。
劉寶林想說點什么,卻被郭采女給攔住。
“劉姐姐,咱們來太液池,不是打算采汲瀛水煎茶嗎?再耽誤下去,這盞茶可吃不上了?!?p> 瞧見郭采女的眼色,劉氏只好道:“說的是。那我們便不和妹妹們多聊了?!?p> 說完兩人就遠(yuǎn)離了這塊是非地。
薛敏珠從鼻子里輕哼一聲:“怪道不受寵呢,上不得臺面,還凈愛跟這注定不受寵的瘟神湊近乎?!?p> 阿余啐了口瓜子皮,不理她。
薛敏珠卻不肯輕易放過:“原是我高估了你,還當(dāng)你是個有城府、會盤算的呢,卻不想也是個草包,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圣人罰了吧,變成滿宮笑柄的感覺好受嗎?”
“崔珍,是叫崔珍吧你?”
阿余突然對薛敏珠身后的婢女說。
崔珍看了眼薛敏珠:“回毛娘子,婢子崔珍。”
阿余點點頭:“你們娘子的飯菜,是不是每日都放鹽放太多了?”
薛敏珠瞪眼:“你管這做什么?”
阿余又啐了口瓜子皮:“要不是鹽放多了,你怎么會這么閑呢?”
薛敏珠氣節(jié):“你!”
阿余背靠樹干,一條腿放在樹杈上,另一條腿垂下來晃蕩,“圣人讓我坐在樹上看清楚大明宮長什么樣,可沒說是罰我,怎么你倒給我定罪了?你就這么揣測圣意?再說了,誰笑話我呢?誰敢笑?圣人旨意,是讓你看笑話的?你是笑話我,還是笑話圣人呢?”
薛敏珠跺腳:“你少給我扣帽子!”
又來這招!
阿余悠悠的:“是你自己帶著帽子上趕著來的,我可沒想理你?!?p> 薛敏珠和阿余懟了幾次,也學(xué)得聰明些,知道她這是故意激怒自己呢,所以及時收斂了怒意。
“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我就看你還能猖狂幾日?!?p> 她可是聽到了風(fēng)聲,圣人已經(jīng)決定要將她送還給母家了,“哎,以后這宮中少了你,不知要少了多少樂趣呢?!?p> “那我可不能走,且要長長久久地呆在宮里頭,就為讓姐姐笑口常開呢?!?p> 阿余晃蕩著腿,笑嘻嘻的。
契書她都簽了,姬良為了讓她捉妖,也不會讓她出宮的。
薛敏珠緊攥著團(tuán)扇長柄,“那敢情好,誰不愛看戲呢?妹妹可比戲子會唱戲?!?p> “承讓承認(rèn)?!卑⒂啾Я吮?p> “……”薛敏珠氣得不行,但又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失態(tài)不能失態(tài)。
反正毛有余就要出宮了。
她也就過過嘴癮。
正給自己順氣呢,就聽阿余又說:“正好多福公公在這,薛姐姐這般急于表白自己,是想讓圣人知道姐姐愛聽?wèi)虻膼酆???p> 薛敏珠心咯噔一跳。
她光顧著看笑話,卻忽略了多福也在這。
這要是傳到圣人耳朵里……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扯出一抹笑來:“妹妹說笑了?!?p> 言罷以還要去尚禮局練琴為由,匆匆離去。
離開前,又把多福拉到一旁。
好一番巴結(jié)奉承,又塞了不少銀錢,只為讓他不要多話。
多福笑著收了錢。
他本來也不打算多嘴,沒得得罪了薛賢妃,只是有人送錢來,也沒有不收的道理。
送走薛敏珠再折回,就聽樹上傳來個聲音:“不用謝我哦,再去幫我泡壺棗茶就行。”
多福失笑,毛娘子的一句話,就叫他得了筆錢,是該謝。
“娘子還想要點什么?”
“再抓把瓜子來吧。”
“是?!?p> >>>
宣政殿內(nèi)。
賀閎合上從西疆送來的奏疏,臉色沉重。
俞蠻偷襲西疆邊境,忠順將軍毛俊領(lǐng)兵迎戰(zhàn),大破敵軍的同時卻意外陷入敵軍設(shè)下的迷魂陣,至今下落不明。
毛俊,正是靖西候的嫡次子,也就是毛有余的二哥。
毛家世代忠良、滿門良將,有不知多少兒郎埋骨沙場,所以賀閎才會對毛家的女兒格外優(yōu)榮。
本來因為毛有余實在不成體統(tǒng),所以打算將她返還給母家的,但如今毛俊生死未卜……
他不得不對靖西后稍作安撫,一時間也不好再把人家的女兒給退回去。
而經(jīng)過早上的事,賀閎對毛有余也稍有改觀。
雖然也不是什么好的改觀……
但起碼覺得毛有余和傳聞中,還是不太一樣的。
賀閎合上奏疏卻沒有即刻放下,目光就落在自己拿奏疏的手上,盯著拇指上的那枚海綠色戒指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
神游結(jié)束后,才木然地問:“毛氏近日安分么?”
滿堂緩聲提醒:“大家,毛娘子一個時辰前沖撞了您,現(xiàn)下被您罰著坐在樹上呢。”
除國事以外,賀閎對任何事都不太上心。
不上心,也就記不住。
賀閎恍然,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才又說:“怎么樣了?”
雖說只派了多福盯著,但還是隨時有宦臣來回話的,所以滿堂上前一步,將毛氏正在做什么說了一遍。
所幸賀閎已經(jīng)擱下了茶碗。
要不都能驚得把盞摔了:“嗑瓜子?喝棗茶?”
滿堂也是沒想到:“回大家,千真萬確,毛娘子不知從哪里看了這么多話本子,現(xiàn)下已經(jīng)開始給人說書了?!?p> “給誰說書?都有誰在那?”
“起初是幾個家人子和小妃嬪在,后來薛娘子去了,說了些不大好聽的,其他人便也就散了。后來薛娘子被毛娘子氣走,一時間也沒人再敢湊上前,后來是禧貴嬪娘娘恰巧路過,就和毛娘子聊上了,不多時,坤平貴主也去了……這時候,仿佛盈夫人也出宮了……”
“這個毛氏!”
罰她思過,她倒是搭臺子說上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