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珠哽住不知該說什么,其他人則是一邊驚訝于毛氏的直接,一邊安靜地看好戲。
靜謐片刻,薛敏珠才厲聲開口:“我不過是玩笑幾句,毛氏你也太尖銳了!”
阿余拎著碎碳用的炭撾,慢悠悠地笑:“可巧,你是玩笑幾句,我也是玩笑幾句,既然大家都是玩笑,你又何必當(dāng)真呢?急赤白臉的,沒得失了身份呢?!?p> 未等薛敏珠再說什么,阿余又說,“不過呢,我說的既是玩笑,又是規(guī)勸,咱們畢竟還沒受封呢,如今只是家人子,動不動就把圣人、圣寵掛在嘴邊,未免顯得輕佻了些,所以啊,還請薛娘子慎言?!?p> 薛敏珠霍地站起身來,指著阿余,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也不是個嘴笨的,只是這毛氏神色如常、語調(diào)舒緩,一點(diǎn)兒都顯不出火起來,偏又句句戳心,把薛敏珠激得怒不可遏,所以現(xiàn)下橫眉豎目的,不論說什么都顯得落了下乘。
她深知這一點(diǎn),所以才不知該說什么好。
就在這當(dāng)口,家人子里素來以老好人著稱的梁氏忍不住打圓場了,“姐姐們都消消火氣罷,一會兒平司棋該來了?!?p> 薛敏珠正愁沒地發(fā)火呢,“你算什么東西!”
梁氏沒想到她會這樣罵人,登時就紅了眼圈:“薛姐姐何必這樣,我也是好心?!?p> 阿余把炭撾往案上一丟,“怎么還唱起戲來了?梁娘子這呂洞賓演得可好。”
真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薛敏珠忍無可忍:“毛有余,你敢罵我是狗?”
阿余長眉一挑,沒說話,一副你自己琢磨的表情,可把薛敏珠給氣壞了。
她正準(zhǔn)備從案后走出來,去找阿余說道說道,平司棋剛好踏進(jìn)大殿。
她一進(jìn)殿,就見薛敏珠氣勢洶洶地在案后站著,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于是便沉下臉問,“怎么了?”
薛敏珠想要告狀,卻被坐在末座的何氏給攔下:“薛姐姐正準(zhǔn)備去更衣呢?!?p> 平司棋:“哦?”再看向薛敏珠,“是嗎?”
一問一答間,薛敏珠的理智也稍稍回籠,知道把這事捅起來自己也不會落好,于是便忍著氣說:“是?!?p> “去吧?!逼剿酒妩c(diǎn)頭,再看向其他人,“我們開始吧,今日從投茶開始講。”
薛敏珠怒氣沖沖地往外走,路過阿余座前時,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阿余也沒躲著,就那么笑吟吟地看著她。
就又把薛敏珠給氣到了。
這個該死的毛有余!她是吃錯了什么藥?一道雷把她給劈靈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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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了嗎,那毛娘子被雷劈過之后,就像變了個人似的?!?p> 宮道上,有兩個宮婢低頭走著,手里舉著的托盤里,放了兩疊宮裝。
瞧著低眉順首,但嘴卻沒閑著,“啊,是嗎?沒聽說呀,你快和我講講?!?p> “原先的毛娘子多厚道啊,出身高貴卻一點(diǎn)架子都沒有,現(xiàn)在可不同了呢,飛揚(yáng)跋扈得很,誰也不放在眼里?!?p> “難道是被雷劈壞了腦子?”
“嗨,什么呀,若真劈壞了腦子人還能活?”
“那能是因為什么?”
“還能因為什么,因為……”
機(jī)靈些的宮婢左顧右盼了下,將聲音壓得更低,“因為圣人的青眼唄!毛娘子去尚食局偷吃卻遭了雷劈,圣人非但沒怪罪,還遣了司醫(yī)去瞧了呢,這事你是知道的吧?”
見對方飛快地點(diǎn)了下頭,她才又說,“所以啊,以前的厚道是假的,如今的跋扈才是真的,初初入宮把本性都藏著呢,這一朝得了圣人照拂,狐貍尾巴就藏不住了。”
“既如此,那毛娘子想必能被封個高位?”
“誰知道呢,圣心難測。再說了,薛賢妃和高太后還在哪呢,圣人再喜歡,也不得不多看看這兩位的面子。”
兩個宮婢跨過門檻,朝左邊的宮道去了。
待她們走遠(yuǎn)后,站在幾步開外的阿余才走過來,也跨過那道門檻。
身側(cè)的織花忍不住道:“娘子你剛才就不該攔我!您雖然還只是家人子,但也是侯府出身,是日后的妃主子,怎能由著兩個婢子嚼舌根?”
這些日子,后宮流言如沸,都在說阿余性情大變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這話是誰傳出來的。
阿余卻不太在意這個,傳就傳唄,能怎么著?流言還能把她殺了?
“你啊,脾氣太急,有什么好生氣的?!?p> “可是……您現(xiàn)在可還沒受封呢,這要是傳到圣人耳朵里……”
“你當(dāng)皇上現(xiàn)在不知道?他沒準(zhǔn)比我知道的還早呢?!?p> 開玩笑,整個大明宮都是皇帝的,他能沒幾個自己的眼線?這流言傳成這樣,他不知道才有鬼。
“那您就不擔(dān)心嗎?”
“我擔(dān)心,他就能不知道嗎?這流言就能不再傳了嗎?”
“那倒是不能……”
阿余擺擺手,“那就沒必要擔(dān)心,我的心可小,放不下這么多事,累。”
織花沒再說,不過一臉的欲言又止。
阿余瞧出來了,“想說什么就說。”
織花小心翼翼地說,“其實(shí)婢子也覺得……娘子和以前不一樣了?!?p> 阿余笑了笑,突然問:“織花,你被雷劈過嗎?”
“沒、沒有?!?p> “你若被雷劈過,也會變得和以前不一樣。我啊,就是被劈明白了?!?p> 阿余給自己的轉(zhuǎn)變找了個看起來十分合理的理由,“被驚雷劈到還能毫發(fā)無傷,真的是僥天之幸了,老天爺好心留我一命,我就要好好珍惜,若是整天忍氣吞聲,那是辜負(fù)了上天的美意。所以我得好好地活,暢快地活,不能對不起老天爺,更不能對不起把我金尊玉貴養(yǎng)大的侯府?!?p> 前幾天戚瑩也套過她的話。
阿余也是這般回答的,當(dāng)然沒這么直接,不過意思大體相同。
就是鬼門關(guān)走一遭,所以膽子大了。
戚瑩信不信她不知道,反正織花是信了,而且還很是感動:“娘子受委屈了……您說得沒錯,您是侯府嫡女,身份尊貴,不該受委屈。”
阿余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那些流言,就由它去傳,我只當(dāng)聽不見,誰要是作死到我跟前來,那懟回去便是?!?p> 織花自認(rèn)自己是個急脾氣、直腸子,說話不太愛拐彎,但為人婢子的,性子再直接卻也不會亂說話去給主子惹麻煩,所以織花急歸急,卻也是很有分寸的,這才得以陪著毛有余一起入宮。
而近日來阿余的表現(xiàn)……都讓直肚直腸的織花有點(diǎn)擔(dān)憂了。
“有人欺負(fù)到咱們頭上,娘子合該懟回去,不過……有些人,待得受封后再清算也不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