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霧幾乎都散去,只蒙上了薄薄一層,但天上黑云是壓得更緊,都快垂到屋脊之上。
“太危險了!”谷鳶兒剛拉開客棧大門,卻又立刻關(guān)上,轉(zhuǎn)身對同樣背著大小包袱的眾人說,“街上全飄著...”
就算話沒說完,大家也都知道飄著什么玩意兒了。
雖說此物是虛體,但能附人體魄,控制操縱本身;那日所遭遇,也只是一些地府中看門護(hù)院的無眼小鬼,非是何大惡大怨魂魄,今天這些,好像真是了。
本以為撞不上厲鬼將行,誰知今天掐著時辰想逃出城外的眾人,一撞一個準(zhǔn)。
現(xiàn)百鬼圍城,陰風(fēng)蕭索,只是呼吸之間都滲透著絲絲涼意。
眾人躡手躡腳地回到二樓,聚在一起,見薄霧中影影綽綽的燈火在上下躍動。
這條街有,那條街也有。
除了谷鳶兒,大家雖看不見完整景象,但也汗毛直立,后脊發(fā)涼。
“我們收拾的時候都還沒有?!鄙蚋“窃陂T板上,整個身子都立在屋內(nèi)。
這一切的出現(xiàn),讓人猜不透目的,第一日起風(fēng),第二日放霧,第三日行鬼...
如此下去,誰知道第四日會有什么。
這時,一只麻雀振動著翅膀落在欄桿上。
東門俠隨即變了臉色,還未等麻雀站穩(wěn),手一揚就把小麻雀趕了出去。
但誰知,這只麻雀又撲撲展翅落在了欄桿另一處,還偏頭望著他,眼底似有盈盈笑意。
“你煩不煩!”東門俠沖著小麻雀暴呵一聲,十分不耐煩地進(jìn)了屋。
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見那小鳥再展翅,落在地板上,熒光乍現(xiàn),出落成一位亭亭少女。
少女抬起眼眸,笑起來宛若月牙彎彎,唇邊漾起兩個甜甜酒窩,朝眾人揮揮手:“各位好,我叫何草草?!?p> ......
何草草來自萬州某個小村落。
和靈州一樣,這靠近南海的幾個州域,總是妖多人少,但一樣都是靜靜地過日子,什么種族不重要。
但大家如今感嘆的是,何草草與東門俠竟然是同鄉(xiāng),捉妖師能住在一座妖精村里,想來已很是不可思議了。
更何況,東門俠還是被妖族收養(yǎng)。
“閉上你那鳥嘴!”東門俠靠在角落里,雖是看不真切神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意,“要說說你自己,說我干什么!”
何草草乖乖閉了嘴,低下頭去,指尖擰捏在一起,一臉歉疚地又看向東門俠,輕聲道出一句:“對不起...”
“煩死個人!”東門俠徑直起身出門。
他走到門邊卻又不敢錘門怕驚擾了路邊孤魂,只能一臉憋屈地到走廊上生悶氣去了。
沈浮瞧了一眼桌上的人,指指門外,便和徐覓一同跟了出去。
方濯拍拍何草草肩頭,和谷鳶兒一起柔聲安慰。
東門俠是何草草的救命恩人,在東門俠離開村落的那一天,何草草不慎從橋上掉落水中,剛好被東門俠撞見,順手救了上來。
也就是這一順手,讓草草眼前一亮,追著東門俠四處晃蕩,她知道東門俠對村里人有所憎惡,便也懂得保持距離,不會太接近東門俠。
東門俠也一直知道有這么只小麻雀跟著自己,但因為沒在身邊煩擾,也就沒說什么。
不過因為鄧州城此狀,何草草飛了一整天都飛不出去,因為是看見了獨立于鄧州迷霧中的同齊客棧。
雖然知道東門俠也在這里,但實在無奈,她沒有氣力再飛了,只好???。
至于為何飛鳥會落水,何草草抿了抿唇,只淡淡地?fù)u搖頭。
“來來來,吃點東西。”掌柜的在魏攸陪同下端來一碗素面,放在了何草草面前。
何草草眸子映著亮光,又展露出那甜甜笑容。
她從懷中摸出一大堆東西,最后在一只小布兜中抖出幾文銅板,輕輕放在桌面上,道了謝,便接過面條吃起來。
桌上這堆東西,五花八門,據(jù)草草說,這些都是她跟著東門俠四處流浪所搜集的,有山間枯草,樹頭繁花,集市上的糖人布偶,還有一份曲周特產(chǎn)的包裝紙皮...
荷寬撿起桌上一疊破舊泛黃的紙張:“這是什么?”
“這是鄧州的地圖...”何草草說。
原來有時東門俠白日行程時,何草草便會鉆進(jìn)他的包袱里,待夜晚落腳休息,她便飛往四處探路,也算長長見識。
這幾個月來,東門俠行游鄧州,半個妖精都沒抓到,倒是無意間帶著何草草走遍了鄧州山川湖岸、大城小巷。
閑來無事時,她便自己畫著地圖,大到城鎮(zhèn)官道,小至羊腸稀徑,只要是自己見過的,她都試著畫下來了。
若是有一天回了村里,她還能給同伴們聊聊著一路見聞。
只是現(xiàn)在,大家拿著這地圖也走不了了,若是草草早來兩日,或許現(xiàn)在也能是坐在某個茶鋪道聽途說鄧州的景象。
“你們可別告訴他我有時會在他包袱里休息啊...”何草草反應(yīng)過來,抬頭向大家說道。
“啊——”
一聲嘶吼似要劃破黑云,從外邊傳進(jìn)屋內(nèi)。
眾人立刻出門去瞧了瞧腳下正游蕩的燈火。
谷鳶兒搖搖頭,示意沒事,她眼里所見的厲鬼沒有動靜,仍自顧來回游蕩著。
眾人一直保持兩兩一伍,絕不單獨行動的想法,以此來盡量保證安危。
但此刻,卻被不遠(yuǎn)處的凄厲嘶喊打破。
因為在場十個人,加上剛來的何草草,也只有四個有靈力法術(shù)的,若是因嘶喊同去兩人察看,那會把眾人至于危險之中。
但若不去,又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我去看看?!?p> 魏攸不等回應(yīng),踏上欄桿,翻身一躍而出,輕巧點落在對面屋脊之上。
方濯伸出手,被谷鳶兒拉回來,谷鳶兒噓聲,指了指地上那飄虛的燈火。
方濯又怎會不知現(xiàn)狀緊張,只是她方才真是下意識伸手想阻止魏攸,盡管現(xiàn)在看來,沒有比他更合適去察看情況的對象。
魏攸行在屋脊上,衣袂被風(fēng)卷起,玄衣墨發(fā),上又有黑云壓迫,但他從容不迫,面色毫無波瀾,此刻就如同一只黑豹般沉著地向著目標(biāo)行去。
但在走廊上提心吊膽的眾人卻還是止不住擔(dān)憂,特別是方濯,手掌緊握著扶桿,指尖用力按得發(fā)白。
小莫見此狀,不由得瞇起眼睛,望著那行在屋脊上的冷峻的黑衣男子,心中勾起重重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