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瞧不起誰呢?
稷澂側躺在榻上,靜靜地閉著眸子。
方才,在丫頭出進門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到了。
本以為她仍然要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離自己遠一些,不成想直接顫顫悠悠地爬上他的床榻。
一時間,連圓房都不懼的他,愣是有點兒尷尬。
努力閉上眸子,勉強繼續(xù)裝睡。
緊接著,又感覺到那小爪子冰涼徹骨。
他素來冷硬的心,起了波動。
稷澂猛地睜開眸子,利索的一個翻身,攏住小娘子,被子一卷將夏藕壓在身下,用溫暖的手臂擁住夏藕冰冷單薄的身軀。
記得前世的今日,就是她慘死殞命的那日,雖是冥妻,但他念及那份同病相憐的苦楚,每年在她的祭日都會給她供上三炷香。
年復一年,隨著時間越來越久,他都忘了為何要在六月初六供香,可卻形成了習慣,年年不落下。
可別將小娘子凍壞了……勞煩自己來年又要惦記著給她上香。
罷了,他多疼疼她吧……
他只是想給小娘子取暖,僅此而已!
當下,夏藕被嚇得忍不住打了一個機靈。
嗷,天啊,這個死太監(jiān)居然裝睡???
那俯身探下來的鼻息中,有一股雄性的味道,暖暖得噴到了她的臉頰,耳邊,仿若直竄進心間,令她的小心臟砰砰直跳。
這會兒她才知道危險了。
如今的稷澂,可不是凈了身殘缺的權宦,而是一個健全的男人。
稷澂瞅著小娘子賊兮兮的眸子,又故作鎮(zhèn)定的小表情,心中覺得好笑。
這個小東西同他那個記憶中木訥的六表妹,可是完全不同,重回年少也不是他想的那般無趣。
夏藕掙扎無果,見他又沒有別的動作,便放松了神經,緩緩入睡。
她太累了,熬不住……
翌日。
夏藕得了溫暖,一夜無夢,睡得神清氣爽,醒來發(fā)現稷澂已經不在屋里里,伸手探瞧去,他那側已經冷了。
想起昨夜她的兩心相依,蓋著一張被子,睡著一張床,不禁有些嬌羞。
這還是她前世今生頭一遭與男子同寢,雖然啥也沒干,她這小心臟還是有些小激動呢!
一會兒她該如何面對同床共枕過的夫君?
哎呀,好害羞喲!
翻出昨日提督大人順路回來時,給她買的交領裙換上。
腰身有點肥了,但扎上腰帶,也不影響什么,也能湊合著穿。
收拾好自己后,她才出屋,就看見稷澂一面拿著書看,一面往灶臺里放柴禾。
他一心二用的熬了粥,讓夏藕要也一起吃。
夏藕是小啞巴,于是用眼神說話。
她眨了眨眼,用犀利小眼神問道:這書是哪來的?
“有些是夏家用來抵債的,有些則算是物歸原主吧!”稷澂瞧她眨眼眨得都快抽筋了,才一面在桌上擺好早食,一面答道。
夏藕點點小腦袋,擺出一副了解的姿態(tài)。
經這一提醒,她才想起夏家的長子長孫夏?,和她這四房的夏蓅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還特意將采光最好的東屋,改成了書房呢!
如今的她對吃食很是珍惜,也不挑食,吸溜吸溜著就喝起來,還差點燙了小舌頭。
稷澂云淡風輕的瞅了小娘子一眼,繼續(xù)慢條斯理的吃粥。
那些規(guī)矩,還是待需要時再教吧!
無論她是壽元將近,亦或是跟著自己成為官宦家眷,小娘子能自在的時日都沒有多久了。
飯罷,夏藕又用表現性質的請命刷碗,結果弄得廚房亂糟糟的一片水漬。
沒有下水道,她不習慣……
她真的不是那種不干活,等著伺候的姑奶奶呦!
稷澂給她燒好熱水,讓她把身上換洗干凈,他來負責收拾廚房。
夏藕將自己收拾利索后,有些好奇這個世界的人情世故,便到了書房。
她從門縫往里瞅,見提督大人正在讀書,便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
“想進就進,在自家鬼鬼祟祟做甚?”稷澂將書放下,幽幽的開口。
夏藕推門進去,還不忘捧上個大大地笑容。
她指了指書架,表示想借閱瞅瞅。
“你識得的字很多?”稷澂不記得夏家正兒八百的教了小娘子識字,只以為她是耳濡目染,才僥幸認得那么一籮筐。
夏藕小臉上神色一僵,復而又堆砌出一張笑臉,點頭哈腰的,實則在心中暗暗翻白眼。
瞧不起誰呢?
九年義務教育,你個古人知道不?
“呵,看吧,你是家中的女主人,除了謀害親夫以外,就沒什么不能做的?!别瘜⑺\眉鼠眼的小表情盡收眼底,眸子微瞇。
夏藕憨憨地點點小腦袋,見稷澂挪開了視線,才在書架間翻閱起來。
《論語·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除了《論語》,還有《大學》、《中庸》、《孟子》這四書……
都是繁體字,內容也晦澀難懂。
她連蒙帶猜的能看懂個七七八八,倘若她提早知道自己會穿到野史文里,大學時定會報個漢語這類的專業(yè)。
稷澂不動神色的瞧了小娘子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思慮片刻之后,他提筆入墨,開始寫八股文。
從幾個全然不同的角度書寫這同一命題,而每個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均不一樣,后四個部分每部分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四副對子平仄對仗。
夏藕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游志那類的書冊,大多都是看不明白的那種。
倏忽,她被那認真的男人,吸引了目光。
提督大人書寫八股文,嚴格控制句子的長短、字的繁簡、聲調高低、字數等才成文。
只見稷澂文思泉涌,僅一柱香便已寫好一篇,紙上未干的字跡,工整得如用尺量了的一般,字形大小、粗細統(tǒng)一,字體烏黑、方正、雍容,整潔。
別看她是個死宅死宅的宅女,但也會附庸風雅一番,偶爾寫寫毛筆字……
其實,都是為了曬朋友圈,小小地得瑟一下。
可當她看到提督大人的字,就覺得自己的字毫無炫耀的資本,狀如鴨掌,形如蟲爬,簡直不堪入目。
云泥之別不過如此,她真是沒法忍了,也不知那些給她朋友圈下點贊的朋友,抱著何種心態(tài)?
難怪人家提督大人能稱為叱咤朝堂的人物。
倏忽,又看到旁邊寫廢的隨筆。
筆力遒勁,氣勢,延綿不絕,堪稱完美,人家這字才能叫書法。
她尋思著哪怕是世上最為挑剔的酸儒,也尋不出任何不足。
太美了,裱起來賣掉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