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秋跑去洗手間，把手上的血漬清洗干凈，藏在陽臺的墻后，看著樓下他們站在車邊哭泣，久久抬頭，看向她的陽臺，最后不舍的開車離開。
她坐在桌子邊，鋪好紙，研好墨汁，開始寫字：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葉秋把寫好的字拍照，準(zhǔn)備發(fā)給仲思恒，又停下了。
“不行，正常這個時間是上班時間，還是等晚上吧，要不然仲思恒該懷疑了?！?p> 樓下的一棵桂花樹，掛滿桂花，葉秋打開窗戶，香氣撲鼻，她對著陽光下花枝爛漫的桂花拍了一張照片。
夜晚
葉秋給仲思恒發(fā)私信。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我最近喜歡上寫字了，已經(jīng)很久沒寫了，叮叮，給你發(fā)張照片看看我的墨寶。
仲思恒：“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葉秋，你終于又原諒我了，這個坎兒終于又過了。我的媽呀，這一天天過的膽戰(zhàn)心驚。”
他看著手機(jī)屏幕長出了一口氣，滴滴，信息又來了。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以后我想了，每天少給你說些話，然后呢，給你發(fā)一些寫的字。以后也期待你找到一個這樣的知己，共度此生。
仲思恒對著手機(jī)屏自言自語。
“那個人就是你，傻不傻，拜托，大姐，你趕快約我吧，我媽都同意了?！?p> 他故意發(fā)了一條動態(tài)附帶私照幸福微笑的頭像：最近很無聊??！
葉秋看著動態(tài)，發(fā)愣，流淚。
她每天坐在陽臺出神或伏案寫字。
“我一定能要多寫一些，要不然最后我可能都寫不了，到時候怎么發(fā)，仲思恒肯定該懷疑了。”
桌上寫的字已經(jīng)摞了厚厚一摞，剛寫滿字的紙，因?yàn)槟E沒干，也已經(jīng)鋪滿整個房間，葉秋的手漸漸開始發(fā)抖，持筆的手，在最后落筆時，總是會在收筆處不自覺的筆跡彎曲。
劇烈的咳嗽，那張寫著“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墨字上一片鮮紅。她跑到衛(wèi)生間，掬起一捧水，喝到嘴里，揚(yáng)起頭，把喉嚨里的血腥漱掉，又把嘴角的血漬洗掉，她用帶水的手，在鏡子上滑過，自己憔悴的面容更加清晰。葉秋看著鏡子里自己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用胳膊緊緊抱住自己，蹲在地上。
她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寫。她把寫好的字，一張張拍照，存進(jìn)手機(jī)里，又把手機(jī)上存的優(yōu)美好看的照片，下載下來，放到相冊。她每天給仲思恒發(fā)一幅寫的字，發(fā)一張照片，每張照片配上一句話。
仲思恒私信：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字幅照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字寫的還過得去吧，主要文字期待很美。
仲思恒私信：一張冬天大雪的照片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看看，雪好大呀。
仲思恒最期待夜晚，因?yàn)槊總€夜晚來臨，他都會如期收到葉秋的信息。這足以讓他安眠一整夜。
早起，葉秋端起水杯，眼看著水杯從自己手里一點(diǎn)點(diǎn)滑落，她竟然沒有力氣握住，碎了一地，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她突然有些害怕，感覺特別孤單。拿起手機(jī)，顫巍巍的給周苗發(fā)了信息。
葉秋：周苗，我有些怕，你能過來陪我嗎？
周苗慌慌張張的丟掉手里的工作，奔到葉秋的住處。
葉秋打開門，半倚在門口的墻上。
周苗跑到樓上，扶住葉秋，把她扶到床上，她坐在床邊，淚啪啪的落下。
葉秋：“周苗，你不要哭，最近我可能要走了，但是我不想走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我還想讓你把我化的漂漂亮亮的，你不要哭。我渴了，你可以給我倒點(diǎn)水喝嗎？”
周苗看到廚房地上摔碎的杯子，哭了，給葉秋倒了一杯水，把地上的玻璃收拾干凈。
早起，周苗還沒有起床，葉秋已經(jīng)起來了，她第一件事情，按照每天的標(biāo)準(zhǔn)給仲思恒發(fā)私信。
仲思恒私信：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字幅照
仲思恒私信：多么美的誓言，你將來也會遇到這樣一個人。
仲思恒私信：一張葉秋站在盛開的海棠花下的照片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看，這一樹的海棠開的多漂亮，我是不是比這海棠還好看？哈哈哈......
葉秋放下手機(jī)，又重新拿起手機(jī)。
仲思恒私信：仲思恒，還沒起床吧，小懶豬，記得每天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
葉秋放下手機(jī)，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她今天感覺渾身好像特別有精神，穿上自己特別喜歡的衣服，對著鏡子，化了淡淡的妝，等周苗起床，葉秋拉著周苗看鏡子里的自己。
“周苗，你看我自己化的還可以吧，我感覺今天挺有精神的?！?p> 周苗背過身哭了。
仲思恒起床看到葉秋早起五點(diǎn)多發(fā)的信息。
“哈哈，這么早就想我了，看樣子，我們要快見面了啊。好開心啊。我要執(zhí)你的手，與你偕老，怎么就是不約呢，你以前厚臉皮的勁兒，跑哪去了，明明我都說天天很無聊了。”
仲思恒在手機(jī)上點(diǎn)著照片上葉秋的腦袋敲，“大姐，我的小美女，這次怎么這么笨，笨，笨”他在床上連翻兩個滾，下床。
葉秋：“周苗，你看看，我還有哪需要化的？”
周苗止住眼淚，拿了梳妝鏡，讓葉秋對著鏡子，她重新給葉秋化了一個完整的妝容。
葉秋：“周苗，你化的果然比我化的好，感覺好漂亮。”
葉秋把桌上的紙攤開，握筆的手也變得有力道，她寫下幾個字：
遇見你真好
生生世世
突然葉秋一口鮮血，噴到字上，筆掉在地上，周苗迅速扶住葉秋，把她扶到床上。拿毛巾把葉秋嘴角的血擦掉。端過來一杯水，讓葉秋漱口。葉秋，喝了一口水，吐掉，緩緩的躺倒床上，對著周苗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周苗看到葉秋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松開，落下。
“葉秋——”
葉秋再也沒有回應(yīng)。
周苗帶著眼淚，給葉秋把嘴角擦掉的口紅重新涂上。
“葉秋，你睡著了，更像睡美人了?！?p> 一陣秋風(fēng)起，梧桐葉紛紛落下，仲思恒撫摸著懷里葉秋的照片。
仲思恒：“葉秋，你是偷跑人間的天使?！?p> 他的淚一滴滴落在葉秋的臉上。
仲思恒：“葉秋，你是天使，你更不能拋下我呀。葉秋，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一切都是因?yàn)槲业呐橙?，不勇敢，沒自信。葉秋，我恨我自己?！?p> 周苗看著眼前這個表情失落，悲傷到極致的男人，異常震驚，她不相信一個家財(cái)萬貫的人，一個帶有明星光環(huán)的家族企業(yè)接班人，此刻會如此這般。
“你會懦弱，不勇敢，沒自信，你家的家底還撐不起你的自信？有別拿借口搪塞我，像搪塞葉秋一樣，她信，我不信。”
仲思恒：“我在任何人面都有自信，只——會在葉秋一人面前失了所有底氣和自信。”
周苗愣在原地，半晌，從車上抱下一個紙箱，放在了仲思恒的腳邊。她回到車上，搖下車玻璃，看向仲思恒。
“葉秋心心念念的人是你，你更有資格替她做決定?！?p> 車開在金色梧桐葉織成的地毯上緩緩離去。
仲思恒打開紙箱，里面是一滾紅色的線團(tuán)，線團(tuán)上插著針，一個剪刀，一根干掉的柳條，一張自己交給她的作業(yè)紙.........
一股風(fēng)刮來，仲思恒懷里葉秋的一張照片被風(fēng)吹起，他緊緊跟在照片的后面，照片越吹越高，越飛越遠(yuǎn)，最后消失在天際。
仲思恒望著照片消失處的天空，氣喘吁吁，佇立在原地。
“葉秋，無論你飛多遠(yuǎn)，我的心里再也住不進(jìn)別人。你說過自信發(fā)自于內(nèi)心，你在我心里的好，讓我永遠(yuǎn)覺得自己在你面前是不夠好的。葉秋，終于——輪到我追你了?！?p> 金秋十月天空飄起了大雪，人們紛紛駐足欣賞早來的雪花。
上海畫展藝術(shù)中心的頂樓，赫然拉著一條巨型橫幅：仲思恒愛人之葉秋書法展和新書簽售（所得書款均捐給幸福之家福利院）。
展館內(nèi)禁言，禁采訪的字條立在入口。
展館的外墻上一張葉秋的全身照鋪滿整個墻面，空白之處都鋪滿葉秋一張張小小的照片。
展館入口處，葉秋一張微笑的全身人形牌立在門口，從入口往內(nèi)走，每隔兩米就是葉秋一個不同笑臉的人形立牌。
展館外只聽到相機(jī)按鍵的聲音，以及一個長長的排隊(duì)。
仲思恒看著同樣的字：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一副是噴滿血的，一副是干干凈凈的，而他看到的是干干凈凈的字，他用手輕輕撫摸著那副帶血的字：葉秋，你到底為我忍下多少不該？
仲思恒媽媽看著字伏在了仲思恒爸爸肩上流淚。
遇見你真好
生生世世
字幅上，鮮亮的紅色像給字蓋了一層紅色的蓋頭。
仲思恒媽：“我是真的做的過了，要不然兩個孩子不會有這么多遺憾?！?p> 仲思恒輕輕撫摸著字。
“媽，不怪你，愛情是對兩個人的考驗(yàn)，而我——把全部的考驗(yàn)都壓在了葉秋一個人身上。”
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森林別墅。
仲思恒拉開窗簾，雨連綿不停，籠罩了整片森林，他從枕頭上拿起葉秋的相框。
“葉秋，你說你喜歡下雨天賴床，以后我陪你賴床。”
漫天飛雪，仲思恒拉開窗簾，看著一片片雪花打在窗戶上，化成一滴水，順著玻璃滑下，他抱著葉秋的照片。
“葉秋，你說冬天最愛雪天，喜歡賴在床上看雪花，你以后就賴在我懷里看雪花吧?！?p> 早起，海邊。
仲思恒起身，站在酒店的陽臺上，面朝大海，把葉秋的照片舉在頭頂。
“葉秋，你看，你說你喜歡海上日出，因?yàn)槟欠N藍(lán)的深邃，那種極度的平靜，更讓太陽蹦出海面的瞬間充滿博大的生命力。你看，現(xiàn)在太陽馬上就要從海里跳出來了。”
落日余暉照在仲思恒房內(nèi)滿墻葉秋的照片上。
“葉秋，你說你喜歡看晚霞，你看，現(xiàn)在正是漫天晚霞的時候，我?guī)闳タ纯??！?p> 仲思恒坐在門口的木臺階上，半躺著，把葉秋的相框放在自己旁邊，他看向遠(yuǎn)處火紅的天空，又把照片放在自己胸口，低頭看著葉秋的照片。
“葉秋，你——不是來過，你——是來了，也永遠(yuǎn)——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