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似乎有江潯年的春節(jié)過得都不是很開心。因為那時候的他太優(yōu)秀,每逢過年走親戚時,總會有人拉著他一頓夸。而我爸媽也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愛。
優(yōu)秀的人到哪里都會受歡迎的,這自然是毋容置疑的??墒撬膬?yōu)秀總會襯的我平庸至極,所以和他在一起過年并不是什么最佳選擇。甚至有時候我還會想,他到底什么時候才會離開街角大院,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這樣我的生活也許會好過一點。
但是,天意總不愿遂人意。江潯年依然在街角大院住著,依然每天和我分享父母的關(guān)愛,而我,卻在這日漸相處中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就像今天一般,他看著遠處絢爛的煙火,我看著他認真的臉龐,時間也隨之靜止。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是很美好的,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江潯年看著看著,也閉上了眼,雙手合十,像我之前那樣。
我伸手拽拽他的衣袖,“你許什么愿望了?”
江潯年側(cè)過頭,認真地凝視著我,小聲地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p> 我假裝惱怒地拍了他一巴掌,他卻不以為然,繼續(xù)看向遠處的煙花,說:“不是你說的么?”
我實在是不想理他,站起來拍拍身后的灰,準備回屋。江潯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說:“去哪?”
“回屋睡覺?!蔽一卮鸬煤喍逃指纱?。
江潯年卻換了一種央求的語氣對我說:“別走,陪我坐一會?!?p> 好吧,看在他今天給我買了那么多煙花的份上,就陪陪他吧!
等我再次坐下來時,江潯年又轉(zhuǎn)過頭來,烏黑地眼眸里好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情緒,他啞著聲音問我,“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蘇城,你會不會忘記我?”
“離開?你要去哪里?”
“我說的是如果?!?p> 我原本想逗他一下,可是他緊皺著眉頭,看起來有點小緊張的模樣,我那些開玩笑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我只好如實回答,“我怎么會忘記你呢!”
“真的?”他好像覺得我的答案不是很真實,又問了一遍。
我看著他的眼睛,非常認真地重復(fù)了一遍,“我不會忘記你的?!?p> 聽我這樣說,江潯年那張緊繃著的臉終于卸了下來,嘴角也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吹剿男θ?,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年的除夕夜,爸媽不在家,我頭一次和江潯年一起和平地過了個年。有些無法言喻的情愫也在熱鬧非凡的夜里互相交織升華,隨著煙花一同消逝在漆黑夜里。
我從來都沒有熬夜的習慣,今天也只是因為江潯年而在門口坐了好久,回到家里的時候也已經(jīng)十點半了。時間有時候也是很奇怪的,我明明感覺到自己坐在那里不過才幾十分鐘,可是家里的時針已然停留在“10”點處。
興許是時間也會有催眠作用吧。當我意識到已近深夜,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于是我便直接把紅包扔在了餐桌上,不管不顧地鉆回房間睡覺。
至于那個紅包,是我在準備回家時,江潯年塞到我手上的,我還認真地捏捏,感覺好像沒有多少,我也就沒在意,直接放到了桌子上,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畢竟像我這種掉錢眼里的人,對沒什么錢的紅包確實沒多大興趣。
爸媽幾乎是在十二點左右回來的,因為新年零點也是要放鞭炮的,以迎接農(nóng)歷新年的到來。盡管門外噼里啪啦的響聲就沒停過,我卻依然睡得很熟。要不是老爸來我房里給我塞壓歲錢,我估計能一覺睡到天亮。
老爸雖然輕手輕腳,但我還是察覺到了。
我迷迷瞪瞪地問:“老爸,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來?”
老爸拿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包塞到我枕頭下,說:“來,這是你今年的壓歲錢?!?p> 我連忙把紅包塞回去,“爸,我今年可以不要壓歲錢的。”
老爸嗔怪道:“怎么能不要呢!壓歲錢必須拿著?!闭f完,老爸便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握著紅包,心里五味陳雜,由于老媽身體的緣故,這筆壓歲錢雖不多卻也沉甸甸的。不過,老爸這類似霸道總裁的愛讓我有一絲小小的溫暖。
于是乎,那個被我隨手丟在桌子上,江潯年給我的第一個紅包徹底被我忘記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大院里的幾個小孩跑到我家里來玩,看到我昨晚放在桌子上的紅包也順手拈了去。
起初我并沒有在意,只是看到他們拆開紅包,里面是一只折好的千紙鶴,被隨手扔在了地上。我才跑過去把它撿起來。
是用紅色紙疊的,還沒有我手掌大呢!大概是在紅包里被壓的太扁的緣故,現(xiàn)在無論怎么搬弄它,都無法立體起來了。
我仔細擺弄著這只千紙鶴,心里不禁覺得好笑,原來被我認為是直男癌的江潯年居然也會有這種小女生的心思。居然還包在紅包里,要不是今天那幾個小孩,或許這份有些騷包的小禮物會被我一直遺忘的吧!
不過奇怪的是,今天江潯年居然沒來我家,平常我起床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坐在我家沙發(fā)上了。
于是我決定去他家一探究竟,這次我算是長了教訓(xùn),出門之前把自己心愛的拖鞋給換了。要不然又在門前的青苔上摔一跤那可就太沒面子了。
我偷偷地溜到江潯年家的窗戶旁,四處張望了好久,卻什么也沒看到。正在我準備探頭去試試門有沒有關(guān)的時候,一聲“吱呀”,熟悉的開門聲。
江潯年從家里探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你這是打算偷窺我的生活嗎?”
我立馬恢復(fù)正常站姿,慌慌忙忙解釋道:“哪有!我就是來看看你。”
“看我?”江潯年挑眉問到。
我使勁地點點頭,非常真誠地看著他。
江潯年舔舔嘴角,笑道:“你還算有點良心?!?p> “那當然!”
“那我問你,為什么我昨天給你的紅包在別人手上?”
不會吧!這都能讓他看到,小孩子頑皮還不行嗎?
我連忙解釋,“那人家小孩要紅包,我總不能不給吧!”
“那為什么偏偏是我給你的那個?”
我急促地摳著手指,腦中靈光閃現(xiàn),“因為你的紅包實在太好看了,連小孩都喜歡!”
江潯年輕蔑一笑,“程九夏,你還真是說瞎話不打草稿,我那紅包和其他人的紅包都一樣?!?p> 我不解,“那你怎么看出來他們手上拿的就是你給我的紅包?”
江潯年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倚在門邊,漫不經(jīng)心道:“因為我親眼看到他們拆了我的紅包!”
我只好賣慘,可憐兮兮地說:“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回去太困了,所以就把紅包放在桌子上了,我也沒想到他們會來拿。而且,那個千紙鶴我已經(jīng)拿回來了。”
說著,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只已經(jīng)被壓成平面的千紙鶴。
江潯年看著躺在我手心的千紙鶴,眼波溫柔,笑了笑就轉(zhuǎn)身回屋了。
我知道,他這是氣消了。之前肯定是因為我把他送的東西隨便送給別人所以生氣了。我突然在心里感嘆:直男送禮物,不容易吶!
我看著手心里小小的千紙鶴,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揚。
我給千紙鶴拍了張照片,發(fā)給了南絮,沒一會,南絮就回復(fù)道:哎呦喂!江潯年居然知道送你禮物了!不容易吶!
我發(fā)了N個白眼。
南絮:怎么,你們這關(guān)系還沒那啥呢,就急著護犢子了?
我:麻煩您圓潤地滾開好嗎!
南絮:你要不要去買個相框給它裱起來?
我:至于嗎!
南絮:當然至于,記錄直男江潯年的第一次禮物。
我和南絮嘰嘰喳喳聊了許多,然后又將那只千紙鶴放進了我的筆記本里,算是一個念想。
說來也奇怪,江潯年這人,從小到大,除了我過生日以外再沒送過我什么東西。而且像他這種缺根筋的男生連生日也只送資料書現(xiàn)在居然開竅了?
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曾經(jīng)也不止一次地想過,他會不會喜歡我,可是每次腦海中出現(xiàn)這個念頭,隨之而來的就是爸媽和他其樂融融的幸福模樣。我有點接受不了,就算這么多年過去,我也還是小心眼。
況且,這么多年,他每天除了懟我就是嘲笑我。和平相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現(xiàn)在不在一起上學(xué),而且也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不會像以前那般放肆,可是有時候,他還是會毫無顧忌的毒舌,以懟我為樂趣。
這個人,我也搞不懂他是什么惡趣味。但是,他就沒喜歡過誰嗎?哪怕只是有好感,類似我之前對何青淮那般的,都沒有嗎?
我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刷微博比較適合我。
我點開一篇話題,上面說道:你身邊有沒有那種從來沒有接觸過女孩的男生?有沒有那種對女生從不感興趣的男生?那多半都是彎的!
這兩條,江潯年好像都對上了,該不會……
怎么可能?我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微博也不要刷了,也容易亂想。
那就去找我的小姐妹們聊聊天。
我剛剛點開聊天框,安檸就給我發(fā)過來一條消息。
她說:你和江潯年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我還沒回復(fù),她馬上又發(fā)過來一大串文字。
“你別說你們是什么兄弟關(guān)系,這種謊話我高中就聽膩了。你喜歡江潯年,對不對。”
我一字一句地回復(fù)道:是,我喜歡他。但我和他沒有什么關(guān)系,從前,現(xiàn)在,都只是發(fā)??!
安檸:我就知道。程九夏,我告訴你,江潯年不可能喜歡你的。
我:他喜不喜歡我那是他的事,不用你來告訴我。
安檸:我以前也把你當成閨蜜的,你說過你不喜歡江潯年,我竟然還相信了。
我:我沒騙過你,我們剛認識那會,我確實不喜歡江潯年。
安檸:那你現(xiàn)在不還是和我一樣?程九夏,我真后悔認識你!
她這最后一句也不知是一時出氣說的,還是說這就是她的心里話。但是不可避免,我有些難受。
倒不是難受她的這句話,而是覺得時間真可怕,我們從陌生到認識到熟悉再到產(chǎn)生隔閡,到徹底鬧掰。居然只用了三年,想想也覺得可笑,原來有些高中產(chǎn)生的友誼也會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我苦笑了一下,翻開高中用過的筆記本,上面有一頁,是安檸畢業(yè)時寫給我的一段畢業(yè)感言。我把那張紙撕了下來,對折了幾次,塞進了抽屜的最下面。如果沒什么意外,這張紙大概永遠都不會被我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