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是一個極其擅長審時度勢的人,時間既然已經過去了這么久,他認定那座縣城中的事情定然是無可拯救了。
他即便是現(xiàn)在就在地下打到前人墳墓,從中挖掘出一本速成輕功秘籍,然后朝日升起時練成,日落時到達他原定的目的地快刀門,月中之前聯(lián)絡到我將這件事情報上去,那么等到快刀門得出結論開始替天行道,大概也依然到了秋冬之日,也許那些受害者的尸骨還沒有徹底爛干凈,還能被丟進土地中做堆肥處理?
我的朋友思來想去,決定要將自己的行動路線做一個更改——這段時間先去山林中躲避一番,等夏天的蚊蟲們茂盛起來,他再從山林中出發(fā),沿著河流前進尋覓一個縣城問問看這次事件到底是如何結尾——于是他隨便找了個方向就開始繼續(xù)打洞,這也是為什么開山手的修行者們雖然說總有人想要追殺卻少有追殺成功的原因之一。
開山手的修行者們都是一個個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接下來可能會往哪兒打洞的土撥鼠,追蹤他們的敵人除了憑借運氣又怎么可能找到他們的蹤跡呢?
我的朋友在地下打起洞來就不知日月,困了就睡,渴了就追蹤著水聲打一個汲水的坑窩,餓了地下樹根塊莖小老鼠小蟲子之類的玩意永遠都吃不完,倘使不是我的朋友偶爾會想吃點熟食和曬曬太陽,那么他可能真的就像是那位開創(chuàng)了開山手的俠客一樣躲在地下過著簡譜而有益于修行的單純生活。
終于有那么一天,我的朋友在地下都感覺到了地上所傳來的巨大震蕩,于是他滿懷好奇的調頭挖開了一條斜對應地面的通道,發(fā)現(xiàn)了漫長的隊伍正在行進,有老有少,拖家?guī)Э冢瑺垦蜉d牛,車馬滿堆,隊伍里的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對某種事物堅定不移的信心和對未來充滿陽光的期待——很安靜,有秩序。
我的朋友說到這里的時候怎么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用以形容那個隊伍,不像是正在逃荒,也不像是有人威逼,但是無論如何,我的朋友都很清楚自己此刻應該做些什么——固然是無法阻礙這漫長的隊伍去向遠方,然而作為一名在江湖上獲得了少俠名頭的俠客,他最少也要親手記載下這批人的最終去向。
我的朋友又鉆回了地下順著腳步聲的方向繼續(xù)打洞,如果說地面上的諸位乃是武藝平平的武林人士,那么我的朋友也許追之不及,但是地面上只是區(qū)區(qū)普通民眾而已,就算是再怎么青壯善走的年輕人,若想比在相同時間內的行進路程,那也是我的朋友勝率更高一些。
雖然說腳步聲從未停息讓我的朋友對這漫長隊伍的體力為何如此充沛很是困惑,但是就算是再漫長的隊伍也總是有個頭尾,我的朋友在地下斜側著打洞以防洞穴坍塌,但是他越是挖掘,越是感覺到前方有著巨大的水體——這種事情我很難理解,但是我的朋友說的言之鑿鑿,我也完全無法與他在這一點上進行爭論。
他就是那么一捅,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挖到了一座峭壁的半空,頭上固然是沒有任何日光,卻有色成藍紫的絲絨之海正在漂浮,腳下深黑一片,不知幾多深淺,巨大的水流與巖石碰撞聲從腳下傳來,但是窮極耳力,他也聽不出來這巨大水流聲所代表的水流到底是有多么的寬廣。
我的朋友是位極其擅長審時度勢的人,他既然意識到了自己現(xiàn)在身處險境,當即就開始原地調轉方向,開始斜向上的打洞想要從這危險的場地中脫離——腳步聲的盡頭就在此處,但是我的朋友卻不想再繼續(xù)探索下去了。
他很清楚的認識到,這絕對不是自己能夠勢單力薄解決的問題,如此聲勢浩大的場面,絕非是一場普普通通的邪教徒遷移愚民,反而讓人懷疑起是否想要拿這些人當為魔功邪法的材料——而且還是自愿,主動的那種。
他很不確定如果自己出手相救的結果會怎樣,到底是得到了幸存的感激涕零,亦或者是遭受了一輩子不識好歹的埋怨,甚至還有可能被這些愚民當場背刺——行俠仗義是要挑選對手的,貿貿然出手是極難有好果子吃的。
然而隨著他向上打洞時間的增加,原本那巨大而統(tǒng)一腳步聲卻越發(fā)的弱小而稀疏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唔哇怪叫,讓人聽起來懷疑嘴巴里究竟是如何能夠發(fā)出如此惡聲的怪異禱詞,我的朋友不想試一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于是便又改了方向調了角度,根據地下樹木根莖和巖石分布的引路,尋了一個去往高處視角的角度繼續(xù)打洞。
待到我的朋友終于尋了一個合適的地腳又確認了四下無人可以在此向剛剛來時的方向遠眺,又靜待片刻讓眼睛好好的適應了外面夕陽下過于明亮的光線,他終于能夠觀瞧到那些愚民的隊伍正在去向何方。
最先引起他注意力的乃是一片閃光,細細的看來卻是一顆顆留了光頭身上帶有淡淡黃光的惡徒站在山洞的兩邊擺出了一副好架勢。
山洞入口上方有個正舉著巨大石頭站在一根細細竹竿上的人正在左顧右盼,一隊一隊的愚民背著舉著頂著拖著各種各樣讓人懷疑究竟是從哪里尋覓出來的破爛貨不斷的向正散發(fā)著華美紫光的山洞入口處走去。
雖然說我的朋友不是那么的有見識,但是舉石頭站竹竿的這個古典套路實在是太過經典,再考慮到剛剛紫色的峭壁頂部和深不見底只能聽聞波濤翻涌的峭壁地步,我的朋友馬上意識到了這里是在發(fā)生什么——又是一場邪教徒們蒙蔽世人汲取新鮮血液的災難,只是不清楚這些可憐的受害者究竟會走入怎樣的終末。
最終,我的朋友躲在那座土丘上,眼睜睜的看完了所有人走入那山洞,又等了幾個日升日落,確認無人在此監(jiān)視之后也走到了山洞的旁側,用新鮮捉來的老鼠作為誘餌,確認了那是一個新鮮出爐的‘死洞’。
我的朋友不覺得自己算是個人物,因此他只是灰溜溜的隨意調了一個方向繼續(xù)打洞前行,根本不想以身試驗一番被吸入死洞的后果到底是怎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