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默契
雨水交錯中，一輛白色轎車在馬路上疾馳而過，還沒等濺出的一尺多高的水花落地，車身已經(jīng)消失不見。
車里沒人說話。
寧云海將車停在了第一醫(yī)院的停車場上，直接下了車。姜月裴什么也沒問，緊跟著下去。兩人都沒打傘，從天而降的雨水直接澆灌在頭上。
姜月裴沒空管這個。前面的人邁的步子又快又急，她得一陣小跑才追得上。
消化內(nèi)科。
寧云海在護士站問了些什么，然后轉(zhuǎn)過頭示意她跟上。兩人順著病房號走進其中的一間。
沈晝清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眼神清明，瞧著一前一后進來的兩人，沒說話。
寧云海突然發(fā)狠，一拳打在雪白的墻壁上，卻仍舊一言不發(fā)。姜月裴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開口說些什么，索性坐到另一側(cè)空著的病床上，打量起環(huán)境來。
液晶電視，電冰箱，還有一臺可供上網(wǎng)的電腦，靠窗還有一排三人坐沙發(fā)，沙發(fā)前的茶幾上擺放著洗好的水果。
姜月裴微微垂眸。這家伙被120抬進醫(yī)院還不忘找個豪華病房享受。
“他送你們上學(xué)的？”
姜月裴循聲望去，穿著病號服的男人定定地看著她。
“嗯?！?p> 寧云海砸完一拳，扔下一句“我去找大夫問問情況”就走了，只剩下兩人在病房里。沈晝清看著從那頭秀麗的長發(fā)發(fā)梢一滴一滴滑下的水珠，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病房里有些悶熱，壓得月裴快要喘不過氣來。她看向沈晝清，發(fā)現(xiàn)男人還在望著自己。
她起身移開視線：“你熱不熱？”
“熱。”
“那我去把溫度調(diào)低一些。”
月裴走到調(diào)溫器前，熟練地擺弄一番，轉(zhuǎn)身準備重新坐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做過的床鋪上洇出了一大片水漬。
沈晝清：“出門沒有帶傘？”
姜月裴：“帶了。剛才下車下的急，沒顧得上拿?！?p> 從停車場到醫(yī)院大廳的距離不算遠，雨雖下的大，落到身上的也不算多，再加上病房里的高溫，不一會就干了。姜月裴找了塊沒被自己玷污過的床鋪，重新坐下。
姜月裴重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怎么回事？”
“老樣子。胃病。”
“昨天剛剛暈倒過，怎么還不注意？”
沈晝清聽得出來，這語氣里有一絲責(zé)備，也還有一點埋怨。
“早上沒吃飯?！?p> 姜月裴突然語塞。她想起來，今天早上自己難受的不行，忘記送飯這回事了。
他也沒問為什么沒有送飯，單單只問寧云海有沒有送他們姐弟倆上學(xué)。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來想去，最后干巴巴地問了句：“……怎么叫的救護車?！?p> 沈晝清笑了：“打電話。走到一半路，胃痛的不行，就叫了車?！?p> 還笑。
姜月裴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沒在外面買點早飯？”
“沒。嫌臟。”
言外之意，不嫌棄你做的。
姜月裴的心這次又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不是雨水。
寧云海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了進來，打斷了兩人惜字如金的對話。他對著沈晝清囑咐道：“醫(yī)生說你這掛幾瓶水就能出院。最近忌生冷，忌辣。”
沈晝清朝姜月裴努努嘴：“記上。”
她反常地沒有想跟他計較的沖動，稍微在腦海里思索了一下，菜譜就出來了。
山藥排骨湯，清炒筍條，黃豆燉豬蹄，再加個小米粥吧。
姜月裴說：“那一會讓他送我回家做飯，做好了給你送來?！?p> 沈晝清說：“寧云海。”
“嗯？”
姜月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沈晝清用手指了指杵在病房門口的人，才恍然明白。原來是給她介紹那位小卷毛的。
寧云海趕緊接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寧，慕容云海的云海。“
能把名字介紹成這樣的，也不多見。
姜月裴嘴角上揚，雙眼亮晶晶地笑了起來。從早上起來直到飛奔到醫(yī)院，堵在心口的那團氣終于在這一刻，順了出來。
“姜月裴?！?p> “我知道我知道?！皩幵坪Ｇ浦驎兦鍤馍珱]什么大問題，早開始歡脫起來。
“就是那個，老姜老蒜的姜，月亮的月，裴，賠了的賠？”
姜月裴無語，沈晝清開懷。
她沒耐心糾正，想想就算糾正了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好話等著。沒想到有人開了口。
“晝短欲將清夜繼，西園自有月裴回。月裴?！?p> 上次聽他念著兩句詩，她心里是窩著火的，沒仔細聽，只有個模糊的印象。這次她豎起了耳朵，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聽過去。
男人的聲音稍帶些病時的虛軟，不過嗓音未變，念起來多了一份甘醇和清冽，潤潤的劃過月裴的耳朵。尤其是最后兩個字，不知道怎的，聽起來格外順耳。
沈晝清注意到，低眉垂首的女人的白嫩的耳郭，倏忽地泛著紅。他的心里油然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有燎原之勢。
寧云海一臉震驚，緊接著轉(zhuǎn)為曖昧，眼神不停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掃過：“我說三哥，你倆這也太有默契了吧?！?p> 沈晝清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沖他笑道：“的確?！?p> 由于姜月裴肩負著好幾口人的飽腹重任，沒坐多久就要回家了。沈晝清叮囑寧云海送她回去后帶了午飯再來，月裴擺擺手，表示自己做好后可以直接送過來，要寧云海在這里照顧他。
沈晝清：“就讓他在家呆著，還能幫你接弟弟回家。我又不是傷了手腳，不需要人照顧。他在只會在我耳邊吵鬧，影響我康復(fù)的速度?！?p> 寧云海氣結(jié)，剛想橫眉，轉(zhuǎn)念一想，他是病人，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又一想，他正常的時候也說不過他。罷了，橫豎都是個悲慘的命。
姜月裴點點頭，先一步走了出去。寧云海也跟了出去。
沒走幾步，寧云海突然說自己有東西忘在了病房里，要月裴現(xiàn)去大廳等他。姜月裴頷首，他則轉(zhuǎn)身返回到病房里。
沈晝清還靠在那里，對寧云海的折返并不奇怪。
寧云海往外探了探，確信姜月裴已經(jīng)乘電梯下樓后，回身鄭重地對沈晝清說道：
“三哥，她真的不是三嫂？或者未來的三嫂？”
沈晝清回看過去，一字一頓：“我們剛認識兩天。昨天，還有今天。”
寧云海不甘心：“三哥，你別忘了你來寂城的目的。”
“沒忘。”
沈晝清盯著有話說不出的寧云海，露出微笑：“不信我？”
寧云海脫口而出：“信！”
沈晝清點點頭：“快去吧，別讓她等太久。”
寧云海接受了這個說法。剛準備踏出病房，腳步重新頓了下來。這種事情，他還是選擇相信他的判斷。即使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還沒有發(fā)生。
他目光堅定地看向沈晝清：“三哥，兄弟幾個一直都相信你，能把任何棘手的事情都處理好。但是，有些事情，你多考慮自己，考慮那個有血有肉的沈晝清，別太理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