熯天熾地,毀不掉過去,亦無法望見未來。
——莫熾
是血,很多很多血。
鮮紅鮮紅刺激到了他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一切屏障染紅了他的黑眸,直擊內(nèi)心最脆弱的地方。
人果真就這么脆弱么。
“快跑啊,奏國的大將軍領(lǐng)著幾萬人打進王宮了?!?p> “小倩,你怎么了。沒事吧,快起來和姐姐一起跑,姐姐背你好不好。快!”
“我的兒?。 ?p> “老天開開眼啊,放我們這些奴婢一命,賤命一條只求茍且偷生……可憐可憐我們……”
“這天殺的奏國啊……”
他冷眼看著宮殿里四散奔逃的宮人,求什么呢?那些仙人到底幫的不是我們,憑什么呢。莫國百年基業(yè)就此毀于一旦。
很冷,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既有人性自私冷漠逃奔的可笑,又有蒼天無情生死一瞬間的悲哀。
他們應(yīng)該快要攻進來了吧。父皇自盡了,在紫宸殿。
父皇是個那么驕傲的人,撫定內(nèi)外,勵精圖治,任賢革新,賢明果決,曾經(jīng)人人稱贊的莫武王。他運籌帷幄,將天下置于掌中,想創(chuàng)下天下大同、明章之治??墒前?,他到底沒算不透、看不透人心,他所崇拜的仙人,他追求的大道,只不過是個笑話。
他知道那些所謂的正道修士插手是為了什么,魔道修士又是為了什么。東西在他手里,沒人知道他多想毀掉這東西。
為何要有此等逆天的東西存在呢?來害他家破人亡,莫國的百年基業(yè)不復(fù)。
他不懂,只有恨。
宮殿里很暗,沒有人敢點燈,都是怕死的人。
往日里的奢侈繁華猶如過眼云煙,眼前卻是滿目的凌亂不堪。
他走的跌跌撞撞,一把推開自己寢宮的門,沒有知覺的躺在地上。
他起身,緩緩的朝著東邊跪下,黑發(fā)散亂,也隱藏了他的情緒。要是能痛哭一場也好啊,明明那么難過,卻什么也說不出,怎樣也哭不出來。
哀莫大于心死。
父皇一直耳提面命的教導(dǎo)他,男子漢大丈夫,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縱使他天資聰穎,生而為王。再也沒有施展的機會了,父皇和母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眼眶紅了,血絲盡現(xiàn)。
“熾兒,熾兒?”是母后的聲音,她在找他。
莫王后哭哭笑笑,一身素衣清淡,三千青絲冒出不少白發(fā),隨意披散,并無一件金釵點綴,雙手砸東西擦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她使不上勁兒,渾身脫力,掙扎著推開了莫熾寢宮的門。
莫熾正跪在地上,低著頭,沒有言語。
她先是欣喜,不到一瞬心疼得便止不住淚,她的熾兒這么優(yōu)秀,他只是個孩子,卻要和她一樣承受這么多,甚至是……更多。
她半跪半爬到了莫熾的身邊,她的眼睛早就已經(jīng)哭腫了,母后的心是最軟的,見不得這等場面的,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熾兒,你逃走好不好?娘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替你死的孩子、隱息丹、千里遁形符、幾顆中品靈石。
可笑我們莫國百年基業(yè),娘只能給你找出這些東西來,這已經(jīng)是莫國國庫中最寶貴的存在了。
我的熾兒啊,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離開王宮,找到傳送陣,無論是在中洲隱姓埋名也好,還是去北洲、南洲拜師修行也好。
熾兒,重新開始好不好,把這里所有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忘掉好不好?娘求你了?!?p> 她的淚洇濕了莫熾的肩膀,她不停的拍打著莫熾的背,充滿了哀求。她甚至都沒用上母后兩個字,此刻,她也只是個深深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而后才是莫國的王后。
莫熾輕輕推開了她,和她的痛哭痛心相比,他顯得格外的平靜。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是反常。
小小的人兒行事有度,穩(wěn)重又不失了皇室的威嚴(yán)。他很認(rèn)真,一字一句。
“母后,您是莫國的王后;而我莫熾,是莫國的太子。我們不能走。母后,我不走,我不怕死,我想陪著父皇?!?p> 可是每一個字都在顫抖,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恐懼。
她愣了,絕對不行,不行。“熾兒,你聽娘說好不好,你可是娘的希望啊,你聽娘的好嗎?”
她有些慌亂,死死的抓住莫熾的衣服。
“熾兒,你才七歲???你叫娘怎么忍心?”她看著眼前那么懂事、乖巧的莫熾,失了語。她怎么可能舍得啊。
莫熾抬起手,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動作無比溫柔,一點一點替她擦去臉上的淚。
而她眼中突然漸漸變得堅定,“莫熾,我們這樣會死的毫無價值。莫國所有將士、忠臣、愛國志士,我們的死會毫無價值。”
聽到她突然嚴(yán)肅起來的語氣,莫熾的動作停了。
“沒有人會在意這些,我們今天的一切都將會成為歷史,能留下什么?娘知道你拿著它,但是有什么用呢?
莫熾,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阻止不了。它一樣也會被搶走,你根本就沒有能力摧毀它,亦或是保管好它。在那些仙人眼里,我們的性命就如螻蟻?!?p> “莫熾,只有你活下去,才有希望;你強大起來,才能阻止那些人。你才能為我們報仇,為莫國報仇。”
“你得活著,莫熾。為我,為你父皇,為莫國慘死的將士和百姓。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必須好好活著?!?p> 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蛟S,他會活得很累,背負(fù)著血海深仇,再也無法忘懷。但是起碼,他活著啊。這所有發(fā)生的一切絕不會就那么輕易的忘記。
莫熾,再也不會成為自己期待的那種人了。
母后很遺憾,再也不能陪著你長大,看你取得成就,成為莫國的王了。可是,母后不后悔,只要你活著,就是母后最大的安慰。
莫熾哭了。
不是因為恐懼死亡,亦不是因為心疼母后。
他懂母后的意思了,不管怎樣,母后都想讓他活下去。
他的命不是一個人的,母后需要他活著。
“莫熾,快走!快!從你寢宮的暗道里走,快!”
她胡亂的把東西塞給莫熾,還有一個乾坤袋。她顧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莫熾能夠平安就好。
她推著莫熾往后走,幾乎是把他硬塞進了暗道里,又往他嘴里塞了顆隱息丹。
“熾兒,好好的,你要你好好的,就沒事。”
她笑了,似乎是為了讓莫熾放心,好像就和平時說話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她的臉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模糊到,莫熾什么也看不見了。
莫熾一下子醒了過來。
他做夢了。
好久都沒有夢到當(dāng)年的事了,尤其是夢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出冷汗了。
他徐徐起身,披著外衣,緩緩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口已經(jīng)涼掉的水。涼水入肚,讓他躁動不安的心平靜了些許。
轉(zhuǎn)眼九年隨即而逝,他并沒有忘記自己是誰。
時間不會讓他忘記,只會讓他的記憶愈發(fā)深刻,讓他愈發(fā)清醒。刻骨銘心。
沒有人知道,他一個人,是怎么背負(fù)那么多活到現(xiàn)在的。
他突然很羨慕程月錦,他隱約猜到,她的記憶可能遺失了亦或者被封印了。
還是不記得好啊,你看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阿若,她會一直存在。
想起阿若,他嘴角難得的帶了一抹淺淺的笑。
一年前,排除萬難,和阿若訂婚。
看著那個小姑娘一點點長大,有時候,他居然嫉妒起了容清淺,作為她的師兄陪她長大。他不是因為父皇、母后,陽朝的盛世而留在這夢中的,而是因為讓他有了興趣的她。
他很快就要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他看她,也差不多,該給些刺激了,讓她想起來什么了,但是還得隱晦。
翌日。
“莫熾?這個好看,唉,這個也好看,怎么辦呀?”阿若指了指銀制鏤空梅花步搖,又指了指白玉簪子,大大的眼睛看著莫熾,牽著他的手晃來晃去。
“這位公子,本店的東西可是做工精良,價格實惠。難得姑娘這么喜歡,就都買下吧。再說了姑娘貌比天仙,這個發(fā)釵配她更是錦上添花?!闭乒裱孕﹃剃蹋瑹崆榈南蚰獰牒桶⑷敉其N他家的發(fā)釵。
莫熾揉了揉阿若的頭,這丫頭,不就是想讓他給她買嗎?不過是幾個銀兩能解決的問題,真是的。
“還喜歡哪個?”他溫聲細語的問道。
“嗯……”阿若看似認(rèn)真的考慮了一會兒,又在掌柜推薦的幾個發(fā)釵前走來走去,看著掌柜的期待眼神,阿若的惡作劇心理突然就上來了。
“就這兩個,其他的呀,我不要了。”阿若轉(zhuǎn)身,小碎步走到莫熾面前,一臉認(rèn)真。
眼角的余光偷瞄著掌柜,掌柜的自是有些失望,他本來以為這是個大客戶呢,算了,這兩支也是這里面最貴的,新店開張,這樣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莫熾用雙手把她的頭扶正,輕輕說道:“又想什么呢?嗯?”
替她理了理額角的碎發(fā),一臉正經(jīng)。
阿若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玩玩兒嘛,這都不讓么?!彼财沧?。
“怎么不讓了,你都已經(jīng)玩過了?!蹦獰霟o奈的捏了捏阿若的臉,在她耳邊低語道:“今天是這個月的多少次了,還偏生生竟挑一些新開張的鋪子,你這擺明不是欺負(fù)人家?我都說了,你要是喜歡,咱們都要了,玩心大。”
阿若鼓氣嘟嘴,小聲說道:“又沒什么的?!?p> “是是是,阿若都是對的。我都聽你的?!蹦獰胫坏脤櫮绲慕釉挼?,又對掌柜說,“掌柜,把你面前推薦給我們的發(fā)簪都包起來吧。派個人送去林國公府。”
“解憂,結(jié)賬?!?p> 莫熾說完,就帶著阿若出門,又去了別的地方逛逛。
解憂一臉無奈,每次也都是這樣,他就是個負(fù)責(zé)結(jié)賬的命。
掌柜心中詫異,林國公府?那可不是一般的勛貴世家。
如今這風(fēng)頭正盛的便是林國公府的二小姐阿若,陽朝未來的太子妃。莫非那一位就是阿若小姐?而她身旁的就是……太子爺。想想就又是一陣后怕,他剛才怎么敢那么熱情的給未來的太子妃推銷發(fā)簪?太子爺還真是寵愛阿若小姐,阿若小姐居然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諱。
他看向解憂,解憂瞧著他的樣子,搖了搖頭,“就是你想的那樣,人都已經(jīng)走了,不要管什么失禮不失禮的事兒了。趕快結(jié)賬吧,我還得去追上我家公子爺呢?!?p> “莫熾,沒什么好玩的呢?!卑⑷敉熘獰氲氖?,漫不經(jīng)心的走著,似乎沒有什么能引起她興趣的事。
”去滕王閣?聽說他們那兒推出了新的菜式,受到不少的好評呢?!蹦獰肴斡砂⑷敉熘?,他們兩個一般都是阿若怎么舒服怎么來的。
他很寵阿若,珍珠鋪子只要推出了當(dāng)季的新成衣,準(zhǔn)會第一時間給阿若送來,只要是阿若喜歡的東西,他記得是最清楚的,無論有多難一定也給她送來。
阿若歪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好吧,我們一起去嘗嘗。對了,解憂怎么還沒跟來啊。”
莫熾領(lǐng)著她,“不用管解憂,他自己會跟來的。我們走吧?!?p> 阿若點點頭,讓莫熾牽住自己的手。
“莫熾,你的手為什么總是這么熱啊,冬天牽著一定很舒服?!卑⑷羟纹さ恼f道。
莫熾特意放慢了腳步,和阿若一起并肩走。“你是說現(xiàn)在牽著不舒服?嗯?”
他的手熱一點的話,牽著阿若,暖她剛剛好。
阿若睜大眼,“才不是呢,你要是不想牽就不牽,還有很多人想牽我的手,還牽不著呢?!彼街?,好像是在說,你要是不珍惜,自會有別人來珍惜。
莫熾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你可是我的太子妃?!?p>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今天好無聊哦,不想去滕王閣了,離吃晚飯的時辰還長?!卑⑷襞ち艘幌虏弊?,輕輕說道:“你送我回家吧。我們就這樣走著走好不好?我們還沒有這樣過呢。”
“好,你開心,怎么樣都好?!蹦獰胗帜罅四蟀⑷舻哪?,軟軟的,和她鮮明的個性不同。
“嘿嘿?!卑⑷魧χ獰肷瞪档男α藘陕?。
林國公府。
阿若的院落。
用過晚膳后,玩了一天了,阿若也有些累了。
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為什么她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呢。
明明,爹娘、林木哥、莫熾都對自己那么好。
或許,正是因為太好了,才覺得不太對勁?自己最近為什么總是這樣想?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抄寫的《道德經(jīng)》,“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到底什么是道呢?她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感覺像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樣。
嘴里總是會說一些別人從來沒聽過的話,那她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呢?就好像是,自己直接從腦袋里蹦出來的一樣。
是什么呢。
想不起來了。
想著想著,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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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十笑
嘩啦——九年過去了~ 小地圖沒幾章,可能差不多了。 偷偷的增加了一些促進感情的添加劑~ 希望大家感覺還可以ok 今天總體還算順利~ 明天的課有點兒多,我會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