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釜底抽薪
濟世堂被封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暮槿昔的耳朵里,倒也在她的意料之內,只是未曾想會那么快。
這帝尊辦事效率挺高,值得表揚。暮槿昔內心如是想著。
而回春堂也該擇吉日開張了,于是她便命祁樂將從前在那做工的舊人召去了清心堂,這會兒子人都到齊了。
聽得綠蕪在門外輕聲地喚她,暮槿昔用青黛在眉上描了最后一筆便溫婉地應下了。
她推開門迎上那丫頭驚愕的目光,倒是不以為意地調侃道:“怎么?我臉上有東西?”
綠蕪意識到自己冒犯了大小姐,立馬將頭埋了下去,小聲道:“小姐實在太好看了,奴婢不由得看失了神。”
話末,她又沒忍住偷眼看去。見今日大小姐綰著與從前一樣的發(fā)髻,不過是別了幾株絨花和銀簪,倒顯得素雅。她身著淡紫色繡百合的襦裙,披了件綴有流蘇的素紗,透著酮體更是粉嫩。
今日大小姐看似并無太多不同,只是氣色越發(fā)的好了,顯得整個人更為精神了。旁人自然不知是她手腕上的同心手釧引去了常年病氣,暮槿昔心里如明鏡似的撫了撫手釧,莞爾嗔笑道:“就你貧嘴!”
暮槿昔就這么一路和綠蕪打著趣到了清心堂,見一干眾人都等著她,不過令她意外的是主位之上坐著一氣宇軒昂的男子,其余人畏畏縮縮地侯在一旁。
她都不用細瞧便知道是晉王來了,試問天底下有哪位有他這般霸道。他坐著,其他人偏得站著。
繼而暮槿昔上前規(guī)矩地行了禮,明知故問道:“不知晉王今日為何大駕光臨?。俊?p> 其實暮槿昔心里是有數(shù)的,這晉王的身邊畢竟有長青,消息自然靈通。他大概是聽聞今日之事想來為自己坐鎮(zhèn),畢竟暮槿昔不過十七歲還是一介女流怎能服眾呢?
被人識破了心思的墨念自己還并未察覺,只是漲紅了臉牽強地解釋道:“本王是來提點你還有半月便是中秋佳節(jié),帝尊循例會設宴宮中,你好生準備著?!?p> 不過十歲小兒,編起謊來倒是有模有樣的。暮槿昔并未揭穿他,上前在墨念的側首坐下,笑道:“勞煩王爺特意跑這一趟了,既如此就讓大家都入座罷。”
“嗯?!蹦畈贿^掃視了他們一眼,又端起了王爺?shù)募軇荨?p> 真是可愛,暮槿昔用手帕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溫婉道:“各位長輩都坐吧。”
見他們管事的入了座,一些打雜的則是自覺地成隊站著,聽候大東家的吩咐。暮槿昔頷首示意祁樂為兩人斟上茶,她先是端起蓋碗淺嘗一口,繼而問到:“從前伺候大夫人的嬤嬤李氏何在?”
“奴婢在?!?p> 暮槿昔抬眼看去是一身形纖弱、衣著樸素的婦人前來跪在了堂前,她綰著尋常的隨云髻,斜一支銅制鏤花簪。再看那婦人交疊的手較為白嫩,便是沒做過什么重活,想來從前在這府邸還是有些地位的。
暮槿昔起身上前扶起了李氏,完全沒有大小姐嬌縱的姿態(tài),她柔聲說道:“從前辛苦你照料我的母親了,如今還將你召回重新接管回春堂,也不知你是否愿意?”
她這才看清那婦人的容貌,李氏生得一張瓜子臉,五官都很是小巧,倒不似三十幾歲的婦人。
李氏本就受寵若驚,再看小姐神似大夫人的容貌,她的雙眸漸漸蒙上了霧氣,哽咽地說道:“奴婢愿意為您做任何事!”
“其余的我也不求,安心的助我打理母親留下的回春堂便好。”說著,暮槿昔故作深閨小女子那般紅了眼眶。
這可讓墨念心里頭不大樂意了,那李氏應下便是說那么多廢話作甚,害得那丫頭都要哭了。
果然是女人,成不了大事,他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咳!”墨念還是沒忍住,半天憋了一聲咳嗽。這是在提醒暮槿昔呢,他堂堂晉王還在,怎能將他晾在一邊?
畢竟許多人在場,暮槿昔還是給了他點面子回了側位坐定。她雙眸盈盈、滿含歉意地說道:“讓晉王看小女笑話了?!?p> “哼!”一聲重重的鼻音以作回應。
這晉王架子不小嘛,暮槿昔心中嘀咕著,倒也不忘了正事,只作無意道:“李嬤嬤從前便在小女的母親跟前伺候,很是忠心的。倒讓小女想起回春堂有位管事也姓李呢,您說巧不巧?”
墨念自然沒聽出其中的深意,只知這丫頭好不容易用軟糯地語氣哄著他,面色好看了許多,終于問道:“難道他們是親戚?”他這才仔細打量眾人,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
他身穿蜀繡藍黑渡色對襟寬袖錦袍,細看竟是繡著暗紋的。雖說這蜀錦在荊轅城并不稀奇,可這上京一般的百姓可穿不起,何況還用銀線繡了暗紋更是少見。
這能不點眼嗎?
于是墨念就這么俯視著那人,也不說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扣著案幾。其實他這也是偷學墨鈺的,從前他兄弟在御書房盤問大臣時就這么做的。
果然效果很是顯著,那男人急忙起身下跪道:“小、小的李健參見王爺,小人低賤自是高攀不得李嬤嬤的,只是湊巧、湊巧罷了。”瞧這話都說不利索了,不過到底是處事油滑的老人。該放身段的放身段,該拍馬屁的拍馬屁。
主位之上的墨念見那人還算識趣,正欲抬手讓他起來,就聽得丫頭在一旁不輕不重地問了一聲。原是她剛睡醒,聲音中竟含著幾分稚童的奶氣,酥得墨念一時竟忘了動作。
“不過我聽聞您是上一位東家的舅舅,對嗎?”暮槿昔自是沒注意晉王那些小心思,只是攏了攏身上的素紗披肩。
想起來?門兒都沒有!
一旁的墨念一聽臉色便沉了下來,丫頭話里的東家不就是那個小白臉李景楓嗎?他剛端起的茶碗也沒喝一口便用力地擲在了案幾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驚得李健便是一哆嗦。
他此刻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里,最好就當沒他這個人,他苦著一張臉道:“小的是那畜牲的舅舅不假,可這幾年來小的都盡心盡力地打點回春堂上下?。 ?p> 不曾想側位之上的少女竟掩嘴嬌笑著,待她緩了口氣才道:“你侄子是畜牲,那你是什么?”
話末,眾人哄堂大笑,沒想到從前囂張的李健能有今日。
堂下的男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想開口辯解卻發(fā)現(xiàn)已無力轉圜了,只能羞憤地低下頭。暮槿昔看看那肥厚的雙下巴,笑得更歡實了。
大戶人家的小姐如此開懷的笑成何體統(tǒng)?
堂下的眾人朝那方才還威風凌凌的晉王看去,見他竟也不斥責,只是溫柔地凝視著少女。
正端跪著的李健依舊不敢看二人,心下卻松懈了不少。想那側位上的少東家年紀和自己女兒一般大,能有多少深沉的心思呢?況且南轅有明律,只要沒有他作奸犯科的證據(jù)就不能無故趕他走!
正當他放下心中顧慮之時,卻聽得暮槿昔一旁的侍女凌厲道:“奴婢代小姐查了回春堂往年的賬目做得很是精細,未曾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之處。只是從位燒鍋的老先生那得知您在人手并不緊缺之際,前前后后領了七八個人進來?!被卮禾媒浟巳酥郑f人大都不在了,只有那燒鍋的老先生留下了。
而暮槿昔嘴角依舊噙著笑,幽幽道:“有些事做得太完美反倒不真實,李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