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魂魄入夢
見高遠(yuǎn)離去,高睿面色緩和些許。
趙子遇觀察著他面上的神色,不免有些同情他,畢竟是親弟弟面前,被追著問詢。這種毫不顧忌旁人臉面的事,怕也只有陸仲安做的出來。
“是?!备哳TG訥看向陸仲安,緩緩開口:“急癥便是這樣了。唉,今年還真是邪怪,不過方才立夏,卻已經(jīng)災(zāi)禍多發(fā)。先是晚風(fēng),又是娟兒。這還未到紅羊,竟已有紅羊之征了嗎?!?p> 說罷,他似乎是記起,陸仲安和明樂公主的婚事也在今年,面上忽然顯出尷尬之色,又連忙道:“或許,只是我今年命途不順罷。旁的征兆又未顯現(xiàn),如今的不祥,不過都是落在我身上,害得我身邊人也遭此困咒。”
“咒術(shù)若當(dāng)真能夠殺人,或許就無需設(shè)立刑部和御史臺了。”陸仲安說。
高睿臉上的尷尬之色更甚,低低應(yīng)了一聲,似乎是想解釋方才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陸仲安也不想和他繼續(xù)這個話題,直接問道:“前日傍晚,你在做什么?”
高睿愣了一瞬,呆呆地說:“前日……前日傍晚,我心情郁結(jié),便出府散心去了?!?p>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陸仲安也不客氣,繼續(xù)追問:“可否告知,是去哪里散心?”
“只是在府外的街道轉(zhuǎn)了轉(zhuǎn)。”
趙子遇見他不愿承認(rèn),直接問道:“可是帶著娟兒一起?”
高睿臉色忽變,似是被她這句話駭?shù)搅耍韲悼ㄗ“肷?,才問出聲:“你、你怎么會……?p> “我那日也在升道坊。”趙子遇語氣冷淡。
高睿微微張著嘴,愣了一會,低下頭:“不錯,我?guī)е陜?。她死后,我原本把她埋在了院子里的樹下。可是……?p> 說到這里,他頓住,緩緩吸了一口氣,才又說:“可是她的魂魄,每晚都會入我夢來,依舊做著慣常的事,有時是在用抹子擦洗窗欞,或是用手背擱在碗沿,試著湯粥的熱度。也有時,只是坐在那里,悄悄拭著眼淚。
算起來,她跟著我,也有十幾個年頭了。中間也曾有過身子,卻因著身份相隔,終是未能生下來。我想,她流淚便是為此吧。
生前她從未在我面前表現(xiàn)過一絲一毫的怨艾,也從未向我提過什么要求,所以我心安理得的忽視她?,F(xiàn)在她死了,總歸是要找補(bǔ)些回來。
可我終究經(jīng)不起那些夢境,以致連院子都不敢去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只好將她遷去升道坊?!?p> “這兩日你還會夢到她嗎?”
“沒有了?!备哳u搖頭。
趙子遇默然,看了看高睿身后的鳶尾,沒再說話。
“你同溫若若,也是身份相隔?!标懼侔怖洳环赖卣f。
高睿愕然,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
陸仲安對他表情很滿意,繼續(xù)說:“訂婚宴之前,你同蘇晚風(fēng)通過信,你要同她退婚,改娶溫若若為妻。退婚被拒,你又是懷著怎樣的目的去見你的未婚妻?又是如何‘太高興,而不知道怎樣表達(dá)這份心情’?”
這話說的平靜,卻也于平靜中,不留一絲情面地戳破了高睿的謊言。
高睿的臉漲紅,如同一個被逼急的兔子,鼻子像是不能呼吸了,直張著嘴喘氣:“是,我是喜歡若若,也想娶她??墒峭盹L(fēng)不同意退婚,她的言辭那樣激烈兇狠,根本不是大家口中的端莊才女!可她表面上卻裝的那樣好,誰都以為我們二人十分般配,這太可怕了不是嗎!我又氣又怕,什么法子也沒有。
我承認(rèn),訂婚宴那天,我跟過去是為了別的。但絕對不是想殺她!我只是想著彼此各退一步,我不退婚,但是要把若若接進(jìn)門。
我就是想同她說這件事,可后來的事,你們也知道的,我都沒有說上話。她變成那樣,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憑什么這樣質(zhì)問我?難不成你們以為,娟兒和蘇晚風(fēng)都是我殺的?”
“是與不是,都不是我們以為的,只是例行詢問罷了。高公子何須這般亂了方寸?!?p> 陸仲安慢悠悠地說,連看都沒有看他,只輕輕抬手,撣了撣掉落在袖子上的葉子:“娟兒的尸身,已經(jīng)在縣衙了。你如此愧對于她,想必也想知道她到底得了怎樣的急癥。安心等待罷,待死因查明,我會著人告知府上?!?p> 高睿肩頭抖動,方才突發(fā)的氣焰,仿若被潑了水的篝火,一下子竄起火光,又很快泯滅。虛弱地垂下雙手,他勉強(qiáng)應(yīng)了一聲。
幾番折騰,陽光也弱下來,午宴已經(jīng)到了尾聲。
部分皇家成員留下來繼續(xù)推杯換盞,或是玩著曲水流觴,暢飲對詩。
陸仲安沒有留下的意思,辭別高睿,連宴席都沒有回,直接向園外走去。
趙子遇原本還想見一見高貴妃和五皇子,但見陸仲安去意已決,也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后。
“魂魄入夢嗎?”陸仲安一邊走,一邊低聲說。
“未免太牽強(qiáng)了?!壁w子遇接過話說:“若是他因為害怕魂魄入夢,而將娟兒的尸體挪至升道坊,那么無論如何也不會肢解吧。相信魂魄的人,就不怕肢解過后,娟兒帶著怨念來找他么?”
“你說的不錯,若是魂魄真能入夢,那么第一個來找他的,應(yīng)該是那個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他用這些理由搪塞,甚至將不惜往事提出,或許是想掩蓋更加嚴(yán)重的事實。”
說著,陸仲安抬頭看了看遠(yuǎn)處的亭臺樓閣:“看來肢解背后,另有原因也說不定。”
“提到孩子,也很奇怪。侍婢生子算不得稀奇事,運氣好的話還能晉升為良人。他卻因為身份相隔,沒要那個孩子?!?p> 趙子遇想到了陸昭的那些庶子,不是出自侍婢便是出自家妓,卻也未見他覺得有什么不妥。
“不,這一點沒有問題?!标懼侔彩栈啬抗?,似有若無地瞧了她一眼:“丞相府確實稍有不同,即便是妾室,也多是家族顯赫,身份高貴之人。這么多年,還從未聽過,丞相府有哪位庶子,是侍婢所生?!?p> 分明是平和的語氣,趙子遇卻聽出了其他意思,略一思索,便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