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混沌之間,有無盡星辰墜落,空寂幽暗。于光陰不存之處,漂浮一座五色宮殿,恢弘浩蕩,大日在其面前都黯然失色。
道宮錯落有致,建筑鱗次櫛比,府門之上生機盎然,勾勒“造化殿”三字,平衡諸劫。
在高出三十三天外的最頂端,五尊曠世神像佇立于此,無論歲月流逝,乾坤顛倒,都不能動其分毫。
若世人觀此神像,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只能看到其背影,無法見其正臉,神妙異常。
忽而,其中一尊淡金流轉(zhuǎn),開口道:“金蟬命隕,吾徒春秋子劫滅已成定數(shù)?!?p> 褐色厚土掐指一算:“天地人三劫齊至,金蟬應(yīng)劫而亡,其道統(tǒng)卻略有變數(shù)?;薨堤鞕C,吾亦不能盡觀,是否降下仙罰?”
青藍浮水拂塵搖擺:“師徒萬載,又尊道祖之意,換得出手一次,已削因果。再有出格,道一、太虛必定阻攔?!?p> 春回暖木連接諸天:“混沌大劫將至,圣人亦不可免,當謹言慎行,謀算大道生機。”
赤炎如火,雙目貫穿萬界:“無量劫尊!”
聲聲浩蕩,造化之音似乎跨越陰陽時空。
洪荒大地北麓,千里冰封之地,矗立一座由千年寒玉雕琢成的宮殿。其中后山由無盡太陰幽煞鑄就的冰墻,在聲聲震蕩下裂開一絲細縫,能凍結(jié)天仙的幽煞之精夾雜著最后的點滴生氣,飄散于天地間。
“咚——咚——”
鐘聲響徹天地,十二聲方畢,冰雪消融,春秋回歸。
一個稚嫩道童走至恢弘主殿,看著殿中白衣勝雪的男子,哭喊道:“嗚,二老爺?shù)离E,太陰玄殿裂開了!
三老爺,連劫尊祖師出手,都不能挽救嗎?”
白衣男子略顯悲傷,卻很快變得淡然,似乎已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這樣的場景:“木秀,二師兄參光陰之變,定四時之算,遭劫甚深。若非師尊出手留他命魂,早已消散于無。
今日既然太陰裂變,必是劫尊箴言,命數(shù)已至,避無可避?!?p> 名為木秀的道童依然哭泣著,待他如親父的老爺就這樣逝去,難免悲傷。畢竟在他眼中,已是金仙的春秋子威能浩蕩,更別提劫尊無量,卻依舊難擋命數(shù)。
“春秋一逝,道宮再無所依,我奉大師兄旨意來收取大殿,若你有心,可伴我身旁修行?!?p> 道童知曉這位三老爺關(guān)心,可生活了數(shù)百年的舊地,一日之間改天換地,心理上實在難以接受。要知道他從出生之日起,就在此地修行,從未出過北麓,始終受春秋子關(guān)照。
“弟子知三老爺好意,但木秀想陪春秋一程,希望應(yīng)允?!?p>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癡兒,劫數(shù)之下,無人不滅,無仙不隕。況且二師兄命劫并非在此,太陰凝聚的不過是一具殘軀,其生機另在他處。”
“師尊隕落于何地,希望三老爺告知,木秀只愿祭他一次,償百年師恩?!钡劳瘻I眼婆裟,赤子之心。
白衣男子隨即向南方看去,雖沒有太準確之地,卻也有所范圍:“罷了,此恩既為執(zhí)念,便是爾命中之劫。此番南游,紅塵歷練,好叫你知曉人情萬般磨難,泥沼寸步難行,須得灑脫,舍得。
且?guī)熥鹜扑?,彼處有三族大劫將至,你持我法寶窺探一番,以盡造化門下之責。”
一道華光入體,道童腦中頓時多出一副地圖,明白自己的目的地,瞬即向白衣男子作揖:“謝師叔成全!”
云霧自生,流光運轉(zhuǎn),道童一路向南。
……
荒意識回歸瞬間,一股嫣紅濺在他臉上,粗壯大漢應(yīng)聲而倒,被分割的腦袋還殘留著癲狂。
本來狂熱嘈雜的叫喊戛然而止,沒有人看清離是如何死的。
明明前一刻握刀前行,轉(zhuǎn)瞬間形勢逆轉(zhuǎn),身首異處,這時候眾人才想起眼前男子畢竟射日英雄,心中膽顫不已。
荒冷峻雙目掃過四周,無人敢與其對視。
“啪唧”一聲,殘留的半個腦袋像是西瓜一樣被踩的粉粹,這一下諸部之人更是鴉雀無聲,甚至有膽小怕事者雙腿顫抖,已經(jīng)想跪地求饒。
荒自然沒有什么惡趣味,而是被殺掉的離,腦中竟然跌出一只詭眼,赤紅血腥,冰冷冷地沒有絲毫生機,如同死人眼一樣盯著他。
不僅如此,圍在木屋的數(shù)百人,身上皆有詭異。
有的身上背著慘白的尸體,被壓的彎著腰;有的肩膀上矗立著一顆人頭,黏滑長有倒刺的舌頭卷在脖子上;更有甚者渾身都被黑色頭發(fā)包裹,只剩腳下血印彌漫。
簡直如陰間地獄,修羅血場,即使荒數(shù)日來經(jīng)歷頗多,心中也駭然不已。
此番詭異場景,自然不是幻覺異象,而是金蟬秘典的又一法術(shù),曰為金蟬目,可洞幽冥玄幻,觀氣運劫數(shù)。
始觀陰陽諸劫,體察世間運數(shù)。
金蟬子拉其進入劫界,觸發(fā)了金蟬目的修煉條件。雖然未至大成,亦沒有功法支撐,可如此濃烈的劫數(shù),他亦可觀之。
而且荒發(fā)現(xiàn)自身金蟬印記渾圓飽滿,之前化去金烏之力,未對其產(chǎn)生絲毫影響,不過是暫時性的法力流失。
腳下詭眼被踩成肉泥,化作一灘血跡,可轉(zhuǎn)瞬間就流淌至最近的一個熙部祭祀身上,滲入進去。
黑血汩汩,反而將其渾身鮮血逼出,整個肉身壞死,尸斑頓現(xiàn)。
這詭異流轉(zhuǎn),眨眼之間,荒合上金蟬目,再觀祭祀。其臉色驟變,印堂發(fā)黑,自己卻毫無察覺。
荒稍稍退后,厲聲道:“雖吾已成凡人,卻不是此等宵小可乘機威脅的,諸部退去,白日我會親自宣告?!?p> 明明已是廢物一個,為何不好好做一個廢物,被離一刀捅死。仇怒久久不散,默然的眾人內(nèi)心不由地升起一股怨氣,即使平日良善之人,此刻也恨的不行,心想羿死了才好。
但慘遭劈裂的離躺在腳下,鮮血四溢,畏懼的心情終于壓過無名之恨。
一名外部首領(lǐng)出來,揮手讓手下收拾尸體,對荒諂媚地笑道:“既然羿神早有安排,那我等部族自然聽令?!?p> “是啊,此等小人還妄圖襲擊羿,不自量力?!?p> “剛剛此賊行動過于迅捷,不然我必定上前阻攔,將其一刀兩斷。”
“你們可不能忘記之前射日之舉和伏詭之功,就算羿變?yōu)槠胀ㄈ耍彩俏覀兊拇笥⑿?。?p> 氣氛逐漸熱烈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再不見之前聲討之象,各個都數(shù)算著羿的功勞,面容誠懇真摯。
可火把搖晃之際,幽風吹拂,荒眼前的景象,是一群舌根斷裂,用粗線縫合著類似蛇的尖芯,上面濃黃肉粒相拌,每說一句違心之話,口中就沁出一團黑血,滋養(yǎng)著蠕動的尖舌。
“退下吧,我想休息一番?!?p> 荒微微揮手,拖著受損的軀體向木屋走去,留下寂寥背影。
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男子,暗中又有人起了歹意,可粘稠的鮮血味飄蕩于空中,前一刻詭異之景還歷歷在目,終究還是鎮(zhèn)壓住了不懷好意之人。
緩步走上閣樓,透過木縫間隙,看到火把逐漸退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向外行去,而附著在其身上的怪異也跟隨消散。
其中一背對他的身影,后腦竟然生出一張詭異笑臉,對著他冰冷慘笑,青白的嘴唇幾乎將耳根扯裂,而那人不時地撓著后耳,早已摳出鮮血亦渾然不知。
“啪”地合上木窗。
荒此時想到之前金蟬子讓他留在熙部稱王,應(yīng)他一世榮華,還能娶嬌妻數(shù)十。
不由地想起之前容貌嬌媚的幾名女子,竟然是一襲白紙,臉上朱砂嫣紅,暗中諂媚浸透軀體,下巴就那么詭異地消融了。
這哪是人間富貴,簡直鬼蜮陰城。
怕不是睡夢間,就被分了心肝,炸了皮筋,做一個陰間貴公子,流連于枯骨陰魂中。
荒清楚,眼前詭象不過氣運劫數(shù),被陰魂纏身,還未變?yōu)楝F(xiàn)實。可諸部所有人都身受此劫,無一例外,端的是恐怖非常。
而且遲則生變,耽擱一番不知是否會有變數(shù)。若梧桐澗有人能知曉內(nèi)情,必定是金烏王。
推門而入,見金衣老者盤膝而坐,在棋盤前久久凝視。
“呼”地輕舒,荒焦急開口。
“前輩,外面眾人……”
金烏單指立,示意噤聲,腦袋微偏似乎有話要說。
可嘴唇微張,斜著的頭顱就順勢滑落下去,脖子上整齊平滑的切口,冒著黑色而滲人的火焰。
似乎感覺有些不適,兩只手一陣胡亂摸索,將滾落在地的頭顱拾起,安在脖子上。只是對接的不是那么成功,成九十度的折角,切口上也冒出金黃的血液。
終究還是能說話了:“無妨,老夫已知曉一切!”
一個激靈,冰冷的寒意直沖腦門,所有之前的猜想和準備的言辭都拋之腦后。無盡的恐懼裹住了身軀,連喘氣都喘不過來。
在那一刻,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只剩一個念頭。
“完了!”